第1章一个小毛贼 - 我把明月画心头 - 默山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章一个小毛贼

第1章一个小毛贼

元历八年,不等入秋,天便转凉。

塞外苍茫一片,云淡风轻。只是城边的草皮黄了大半,需等来年冬雪消融,才能露出新的嫩芽。

祁禛之刚从呼察湖遛马回来,他嘴里衔着根杂草,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溜达进了门房,正见刚认识的小兄弟李显坐在炕上喝面汤。

“回来得挺早,今晚又不是你值班,怎么不去小茶香那里讨杯花酒?”李显长得圆头圆脑,憨态可掬,他见祁禛之进屋,连忙边吹面汤热气,边问道。

祁禛之笑了笑:“小茶香的嗓子太尖,我受不了。”

李显“啧”了一声:“也就是你毛病多,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个女人就不错了。”

祁禛之一掸衣服上的灰,端坐在了李显身旁:“此话差矣,这天下女人林林总总,没有上千万,也得有上百万。江南女子声软身娇,南蛮妇人奇艳神秘,各个女子姿貌又各不相同,有人温婉,有人娇艳,还有人形似厉鬼。李兄,难道你乐意和那等女子温存缠绵吗?”

李显听得目瞪口呆。

他生在同州,长在冠玉,自小没进过中原,更别提什么江南、南蛮了。天奎镇中的行伍之人,能在轮班休沐时去小茶香屋里头喝杯酒,已算是此生之幸了。

可祁禛之却是个异类。

“我说白老弟,你见识这样广,何必来这鸟不拉屎的边关做大头兵?”李显咋舌道。

化名“白清平”的祁禛之呵呵一笑:“你忘了,我家在上头得罪了人,被官家抄了祖宅,族中女子皆入奴籍。也就是我,外室生的,侥幸脱逃。”

说完,祁禛之又挤眉弄眼地补充道:“李兄,我拿你当亲兄弟看,这等秘密,你可千万不要给我抖搂出去了。”

李显别的没有,为朋友却是相当仁义,他一拍胸脯,保证道:“白老弟,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祁禛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摸出一块芝麻糖来:“这是我从镇外跑马集上买的,你尝尝。还有几块,我去分给守内宅的兄弟。”

“好嘞!”李显欢天喜地,全然不觉祁禛之在诓骗他。

但话又说回,其实祁禛之也没有诓骗他,只是这人净捡能说的说,把不能说的,都存在肚子里。

比如,他并非普通富家子弟,而是大名鼎鼎的威远侯祁奉之之弟。

再比如,长亭祁氏并非买卖失败,而是全家被下了诏狱,流配边疆。

当然,这些事,“白清平”是绝不可能告诉旁人的。

出了门房,祁禛之轻车熟路地穿过下人们住的外院,来到了内宅。

他先是鬼头鬼脑地望了一眼那扇半开半阖的门,确定里面依旧静悄悄后,这才钻进值守护卫的耳房。

祁禛之来这里,已半月有余了,但他还从未见过那住在内宅的人一眼。

资历比他要久些的护院说,屋里头住了个京梁来的贵人,只可惜,是个见不得风的病秧子。

祁禛之向来不安分,半月前刚来时,还曾爬上房梁想要揭个瓦片一探究竟。但不承想,跟在那病秧子身边的竟有个不出世的绝代高手,瓦片还没来得及揭,就把他撵出去三条街,吓得祁禛之再也不敢胡来。

只是他想不明白,什么京梁的贵人,会跑到这苦寒的边关养病?

“哟,白老弟!”负责值守内宅的是天奎镇骑督赵文武的弟弟赵兴武,他一见祁禛之,立刻窜起来勾肩搭背,“我要的东西,跑马集上有卖的吗?”

祁禛之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来:“赵兄,你看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赵兴武打开瓶嘴,仔细一闻,神色大悦:“白老弟,多谢多谢!”

祁禛之一摆手:“何必客气?大家都是兄弟。钱也不必给了,今晚请我吃碗馄饨就行。”

赵兴武的钱都花在了小茶香手上,自然没有富余给祁禛之,但一碗馄饨却还是请得起的,因而一听这话,他顿时眉开眼笑:“白老弟放心,今晚定叫你吃个饱!”

祁禛之在耳房转了一圈,最后往炕上一坐:“诶,我说赵兄,你比我来这里时间长得多,你有没有见过屋里那位?”

一个围在火塘边抽烟枪的独眼老头听到祁禛之的话,擡头扫了他一眼:“小子,不该打听的不要问。”

祁禛之抿起嘴,有些无辜地冲赵兴武眨了眨眼睛。

赵兴武急忙打哈哈道:“老楚,白老弟好奇心重,随口一问而已。”

这座宅子的护院卫长楚天鹰用他那仅剩一只的眼睛盯着两人转了转,随后又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吞云吐雾。

赵兴武拉了拉祁禛之,示意他跟自己出来说话。

眼下已是傍晚,夕阳横斜在屋角,不等天彻底黑下,内宅已点起了烛灯。

祁禛之和赵兴武站在游廊边,远远望着内宅仆妇来来往往。他们打扮得都很朴素,但叫祁禛之看去,却又相当不凡。

祁禛之是生在京梁,长在京梁的世家公子哥,从小吃穿用度,无一不讲究。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走路是什么姿态,他一眼就能瞧出个八九不离十。比如内宅的那位老主事王雍,他讲的是京梁官话,虽说一身布衣麻葛,但长得却油光水滑,仪态大方,使唤起人来趾高气昂,一看就是京梁城中王公贵族才能养得的下人。

还有那些个仆妇手里提的烛灯、食盒,甚至是点灯用的添灯棒,都绝非天奎镇这个小地方能有的。

边关已快吃不起饭了,但这座宅子倒是富得流油。

“行了,白老弟,别看了。”赵兴武拍了拍祁禛之的肩膀,“都快一年了,我也只在那人来时,远远地瞧过一眼。”

祁禛之一挑眉:“那人长什么样子?”

赵兴武“嘶”了一声:“不好说。”

“不好说?”

赵兴武摸着下巴,费力地措辞道:“当时那人从马车里下来,披着披风,戴着兜帽,我也只是看到了他递给下人的一只手而已。”

“什么样的手?”祁禛之追问。

赵兴武一听这话,不由失笑:“白老弟,一只手又能是什么样的手?手就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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