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扶桑跟着黄嘉慧进了她和江临的卧房,黄嘉慧让丫鬟从箱笼里找出那套衣裳,展示给扶桑看:“是不是很漂亮?”
是一条茜素红的织锦长裙,外面罩一件白狐皮斗篷,红白相间,犹如雪压红梅,清艳脱俗。
这种动物皮毛裁成的斗篷,扶桑只在宫里的娘娘们身上见过,想来价值不菲,又是黄嘉慧还没穿过的新衣,他怎好夺人所爱,便婉转道:“漂亮是漂亮,但穿起来略显累赘,我还要照顾哥哥,恐怕多有不便,姐姐有没有利落些的旧衣服,随便给我一件便好。”
一顿饭的功夫,扶桑对黄嘉慧的称呼就从“江夫人”变成了“姐姐”,他从小在金水和银水的照顾下长大,叫起“姐姐”来别提多顺口了。
“你哥哥自有丫鬟和小厮照顾,什么都不用你做。”黄嘉慧道,“再说我别的衣裳都太素了,不大适合你,鲜亮些的颜色才能衬托出你的美貌。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红色,对不对?”
扶桑偏头瞧了瞧垂在发间的红发带,莞尔笑道:“姐姐真是慧眼如炬。”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黄嘉慧道,“就穿这件。”
她边说边伸手去解扶桑的腰带,扶桑吓坏了,急忙抓住黄嘉慧的手,恳求道:“姐姐,我自己来,你、你先去外面等我,好么?”
黄嘉慧见他面颊绯红,便收了手,忍俊不禁道:“脸皮怎么比纸还薄,动不动就脸红,好啦,你自己穿罢,我出去等着。”
黄嘉慧带着丫鬟去了外间。
扶桑揉一揉还在发烫的脸颊,对着挂在龙门架上的衣裙研究半晌,才开始脱衣。
黄嘉慧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扶桑道:“姐姐,我穿好了!”
她即刻放下茶盏,急不可待地快步走到门口,一推开门,亭亭玉立的佳人便映入了眼帘。
黄嘉慧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几步开外的扶桑。
扶桑见她呆愣愣站在门口,疑惑道:“姐姐,你怎么不进来?”
黄嘉慧这才回神,走到扶桑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由衷地赞叹道:“扶桑,你美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扶桑又羞又窘,弱声道:“姐姐未免也太夸大其辞了。”
“我丝毫没有夸大其辞,”黄嘉慧简直冤枉,“我只恨自己才疏学浅,形容不出你究竟有多美,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美的美人。”
扶桑难堪道:“姐姐再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黄嘉慧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过来,姐姐帮你梳头。”
方才换好衣裳,扶桑觉得头发绑着有点奇怪,便解了发带,及腰长发随意地散落肩头。
他被黄嘉慧拉着坐在妆镜前,黄嘉慧问:“你想梳哪种发式?垂鬟分肖髻还是流苏髻?”
扶桑道:“越简单越好。”
黄嘉慧便自行发挥,先将长发分梳两边,左右各留一缕粗约一指的鬓发,其余拢至脑后,一部分挽起来,仍用那根红色发带缠缚,另一部分自然披垂,又从妆匣里拣出两根白色发带,将之前预留的两缕鬓发结束,便大功告成了。
黄嘉慧双手搭着扶桑的肩,弯腰瞧着镜中映出的娇颜,满意道:“这样够简单了罢?发带的颜色正与服色相合,束发的同时又可作装饰,比簪钗更显飘逸。”
扶桑怔怔看着镜子,像在看着另一个人。
假如他生作女儿身,应当就是镜中这副模样罢?“她”的人生际遇应当和他完全不同罢?“她”可能不会被人牙子拐卖,不会遇见爹娘和棠时哥哥,更不会遇见澹台折玉……他想象不出“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会比他得到更多的疼爱,还是遭遇更多的不幸?
“你怎么没打耳洞?”黄嘉慧摸着他的耳垂道。
扶桑回过神来,道:“我怕疼,就一直没打。”
在澹台折玉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成了个谎话张口就来的小骗子。
黄嘉慧拿起眉笔,浅浅地帮他描了几下眉,又拿出一片胭脂花片,让他含在唇间,为双唇着色。
盯着扶桑端详片刻,黄嘉慧叹息道:“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扶桑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澹台折玉的脸,明知自己在痴心妄想,却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由谎言织就的幻梦里,含羞带怯道:“如我哥哥那般的男子就很好。”
黄嘉慧用指尖轻点了下扶桑小巧的鼻尖,打趣道:“小丫头开始思春了。”
扶桑暗悔不该胡言乱语,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黄嘉慧靠在妆台上,忽然有感而发:“我待字闺中时,也曾像你这样,想着嫁一个如父亲或者兄长那样的男子就很好,那是因为我们一直被拘束在内院里,眼界比门缝还要窄。等你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认识形-形-色-色的人,就不会再那么想了。”
黄嘉慧站直了身子,哂然笑道:“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走罢,让你哥哥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她拉着扶桑的手往外走,快出院子时蓦地想起件事来,让扶桑稍等,她折回屋去,须臾回返,递给扶桑两本书,道:“这是临郎自觉写得还不错的两个故事,你拿去读,读完跟我说说感想。”
扶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临郎”指的是江临,顿了顿,问道:“姐姐,你为何称呼江公子为临郎?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黄嘉慧被他问得有点懵,想了想,反问道:“你爹娘通常是如何称呼对方的?”
扶桑道:“他们都是直呼其名。”
爹叫娘“雪致”,娘叫爹“长春”,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世间夫妻皆是如此,可是好像并不是。
“怪不得你的双眸如此清澈,你还真是不谙世事。”黄嘉慧从没见过像扶桑这样的人,她身上似乎一点都没有沾染俗世的污浊,纯净透明如同稚子,怪不得自己昨晚一见她就被深深吸引了,这种既有花容月貌又有冰魂雪魄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扶桑猜到自己又冒傻气了,赧然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
看着扶桑红彤彤的面庞,黄嘉慧豁然明白为何男人都喜欢逗弄女人了,因为美人含羞的情态实在楚楚动人,就连同为女人的她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黄嘉慧陡然意识到自己对扶桑的好感强烈得不太正常,慌忙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开口为扶桑解惑:“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多种多样,并无定式,有像你爹娘那样直呼其名的,有叫‘相公’或者‘夫君’的,还有叫‘哥哥’的,也有像我这样在姓氏或者名字后头加个‘郎’字的,既显亲密又不会太过肉麻。”
扶桑“喔”了一声,莫名其妙地将黄嘉慧方才列举的几种称呼挨个在心里试了一遍。
相公。
夫君。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