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寻
天光微亮,雄鸡鸣唱,柴门犬吠,整个白谷县城从沉睡中醒来。
赵家府宅大,下人们早早起来洒扫院子,进进出出。府里管灶房的赵五早早起来,如常开了后院偏门,准备出府去。
一推开门,却觉得门碰到了什么东西。
赵五吸着肚子从半开的门挤出去,发现门口一个浑身泥污的少年倒在地上,只有胸口微
弱的起伏显示着他还活着。
“嚯,白谷县何时来了这么个小花子?”
赵五蹲下身子探了探期思的鼻息,发觉气息有些弱,思量片刻,最后还是小心地把期思扶着抱起来,抱进院子,从自己屋里找出一床旧席子和粗布单,铺在柴房里,把期思放在上面,转身去找东街的医馆大夫。
期思躺在柴房里,眼睛紧闭,毫无知觉。
赵五扣了半天门,把大夫给扣醒了,大夫打着呵欠,一脸疲倦跟着他去赵家宅子。
“呦,这是被人牙子上刑了吧?”大夫仔细检查过期思,一身睡意都没了,嘴里啧啧直叹。
“瞧瞧呦,肩膀筋骨错位了,手腕脱臼了,看看这,啧啧,身上小伤多得很,不过没有断骨头的……这气脉也不对啊,这就没办法了,先养筋骨吧,身上淤血散了再看……”
一屋子人听得心里发颤,白谷县一向太平,哪里见过这样的伤患。
赵五谢了大夫,对围在屋子里的小厮丫鬟婆子挥挥手道:“别看了别看了,你去烧点热水,我给他洗洗,换身衣裳,老爷夫人醒了带过去给瞧瞧。”
几个小厮手脚懒,不爱管这闲事,一溜烟地跑了。婆子丫鬟倒是心疼这孩子,留下照顾起来。
天光大亮,赵家老爷夫人在厅里用了早饭,便有婆子匆匆过来道:“老爷、夫人,赵五在后院门口捡了个男孩儿,一身伤,一身泥,不知怎么来的。”
赵家是白谷县一户富商,也有田地放租,是几代的大户,一家主子和善,在当地有些声望。
赵家老爷、夫人年逾五十,慈眉善目,家里只一个儿子在外地忙生意,子嗣单薄,向来喜爱小孩儿。听了下人禀报,便去看期思。
后院里,赵五和婆子丫环已经给期思擦身换洗,抱到空置的厢房里,期思沉沉睡着,一直也未有醒来的迹象。
赵家夫妇进屋到床榻边看看,不禁啧啧叹息,十分心疼。
期思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庞白皙清隽,眉头却在睡梦中仍旧紧蹙,身上时不时抽动一下,面色苍白如纸,显然受了苦楚。
他肩膀和手腕上了药,缠了布,期思因自小练武,身体紧实,但还是偏瘦,此时只着一身单衣,孤零零躺在那里,显得整个人十分单薄。
赵夫人身边丫环过来,手里拿着件脏脏破破的衣裳,低声道:“夫人,这孩子来时穿的外衫。”
赵夫人仔细看了看,衣服虽被泥水污了,且划破多处,却显然是用的好料子,暗纹团锦细看下华贵细致。
赵老爷凑过来看了看,道:“这孩子怕不是什么叫花子,也许是被拐了,半路跑出来的。”
赵夫人思量片刻,着丫环把衣服洗好收着。
晋国皇子失踪,使队无一活口,又查不出结果,于是一连好多天,燕国朝堂上都笼罩着森森阴云,皇帝明显不高兴。
当时提出要晋国送来质子的右丞相李岑,一时被百官案发暗地里戳了又戳。
御书房内,肃帝陈F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园子,背对着一屋子臣子,沉默不语。
片刻后,太监传报:“信使求见――”
肃帝扬了扬头,太监意会,将信使召进御书房。
信使风尘仆仆,一进屋便跪下,低头双手呈上信报。
皇帝并未回头,信使身边的一位文臣便接过信报,拆开与屋内诸臣子传阅,而后面色沉重道:“陛下,晋国的消息,尸首的特征,与那小皇子并不相符。”
这文臣正是燕国右丞相李岑。
一直看着窗外的皇帝这才转过身,不急不缓走到书案后坐下。
李岑继续道:“所以晋国小皇子也许还活着。”
屋内一时静默。
肃帝身形笔挺,风骨遒劲,有文人的清癯骨架,面目清朗,眼睛深沉,身上气势隐隐压制着众人。
“萧执”,肃帝唤道。
一名身着武服的少年上前一步,正是燕国萧氏神影卫这一代的统领萧执。他抬手一礼,道:“臣在!”
“去寻他”,肃帝陈F吩咐道。
这位燕国皇帝的脸上没什么神情波动,一双眼如沉水,简短几个字却清晰有力。
也正是这一天。
汴州绵延如伏龙的金戈岭内,一座无名高峰的山腰处,一片隐秘的寨子里来了不速之客。
寨子内木制房屋错落,位置隐蔽而巧妙,林木环抱,可从山腰处绕转不远便可上一条山道,但平常极少有人能发现此处。
虽然看起来是世外桃源,内里却是汴州悍匪的营地,那日半路杀出来劫掠晋国使队的悍匪,正是这寨子里的。
此刻正是傍晚,山里气息凉爽,太阳快要落到对面的山尖,光芒是暖融的橙色,飞鸟归巢,万物宁谧。
而寨子里却是极其安静,素日里喝酒吵闹、舞枪弄棒的喧闹全然不见,空余鸟鸣风动,仿佛一座空城。
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个高大男人打了水,洗去手上鲜血,又用湿布擦拭沾血的长剑。一匹骏马被拴在井边,闲闲甩着尾巴。
不远处一颗高大梧桐在夕阳映照下如同镀了金辉,树下桌凳随意摆放着,一个少年坐在长凳上,吃着手里的点心,背对着那高大男人,身边一个小厮候着。
“可以转过去了吗?”少年问道,心里装着事情,等得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