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禁庭春昼 - 阮阮阮烟罗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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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太后还曾为甩向孙儿的一耳光悔过几日,想孙儿只是一时糊涂,过几日就会清醒过来,她当时当好好同他讲话,不该动手等。

然当这日萧珏告诉她,兵变必败,只会引起无谓的伤亡,和将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境地时,太后心中的怒火登时燃烧至顶峰。

径在满腔怒恨下,以为她所疼爱的孙儿,主动向皇帝透露了全盘计划,以为孙儿竟然选择他那所谓的叔叔,而非她这个皇祖母,太后在极度的气恨之下,竟令沉碧拿来催魂散,就要倒入手边的茶杯中。

“与其死在萧恒容的手中,不如哀家自我了断!”

当萧珏紧攥住她拿药的手,苦苦跪求时,太后冷笑的声音似尖刀割在人心上,“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不就是想逼死哀家吗?这会儿又假惺惺地做什么孝顺模样?!”

太后看萧珏的眸光已无昔日半点慈爱,尽是沉冷,“相信你父皇不是萧恒容所害?放下一切,信你和萧恒容一起为哀家奉养天年?笑话,哀家岂会信你们这些鬼话,又凭什么放下?!”

“哀家从二十四年前生出恨心开始,就会恨上一辈子,一直恨到死。以为这一次败了哀家就会死心吗,不,哀家只要活着一天,都不会停止怨恨,萧恒容总会懈怠,哀家总能找到机会,谁也别想安宁,谁也别想!”

“哀家是靠着怨恨活着,你不让哀家恨和斗,就是要哀家死,既如此,此刻又惺惺作态什么?!”

顶着皇祖母痛苦与癫狂交织的神态,萧珏硬将那瓶致命的催魂散抢在了手中。再多的言语都是无用的,过往也已不可改变半分,似是无解的死局逼得人不得不绝望,“要如何……如何祖母才愿意放下仇恨……”

“这是萧胤欠哀家的,姓萧的欠哀家,就当由萧家人来还”,太后冷厉的言辞胜过寒冰,“你不是哀家的孙子,你是萧胤的孙子,哀家昔日对你的疼爱都白废了,你要哀家放下,那好,那你替萧家人来还!”

“太后娘娘!!”

一旁沉碧大惊失色,就要相劝时,却被太后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臂。

太后不许她相劝时,对萧珏依然沉冷的嗓音隐有难忍的哽咽颤声。

“觉得恐惧心痛吗?哀家这些年所承受的比你此刻要痛上百倍千倍,好好想清楚,到哀家身边来,哀家可以原谅这一次,往后祖孙真正齐心,总还有机会。你若不肯,那你就替萧家人还债吧。”

跟随着太后娘娘的脚步、扶着太后娘娘往外殿去时,沉碧难掩担心地回头看去,见郡王殿下仍跪在地上,背影为重重垂帘所掩,渐与暗色相融。

“……太后娘娘……郡王殿下只是一时糊涂……殿下到底是先帝的独子,是您唯一的…万一…”

外殿中,忧心的沉碧怕太后一时愤恨真激出苦果,忍不住开口劝说时,见太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他是一时糊涂,难道会真糊涂透顶不成,哀家只是要逼一逼他,逼逼他罢了。”

不同于在内殿中训斥郡王时满脸的痛恨与激愤,太后娘娘此时面上有着难掩的深深的疲惫。

太后娘娘似头疾发作,边手按着额头,边低声说道:“哀家岂会真要韫玉替萧胤还债,哀家只是想逼得他与哀家齐心,他是哀家唯一的血脉,哀家只有他,只有他啊……”

虽听太后如此说,应稍心安些,但仍有忧虑沉甸甸地悬在沉碧心头。

她边为太后按摩着双鬓,边目光忍不住瞥向内殿,可重重垂帘相隔,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听见,里头静得似是夜色下的深海,静得让她……愈感不安。

内殿佛龛前,青玉炉中檀香无声轻袅细烟,似是山巅云雾在缥缈,遮掩着菩萨的慈眉善目。

萧珏仍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握着手中的药瓶,凝视良久,唇际渐渐凝出一丝浅笑。

宽恕非恕,只为不苦,业障难消,若种种都能因他终结,那是他之幸事。

他缓缓移身至佛龛前,跪于蒲团上,将药瓶合于掌心,俯身拜下。

夜深时,太医院所有御医都被圣上召至永寿宫。尊贵的太后娘娘被圣上命人看守在偏殿,夜色中只听其嗓音沙哑的呼号,一时恨声咒骂皇帝萧恒容,一时带着哭腔地唤着永宁郡王的名字,渐渐似有疯癫之意,咒骂皇帝萧恒容正带着太医在谋害她的孙儿,不停地呼唤永宁郡王,说她就要来救他,让孙儿不要怕,不要怕。

深殿帷帐垂拢的暗影,似死亡的阴影罩在少年的苍白的面庞,所有太医俱神色凝重,在圣上必须救活的御令下,都是愁眉难展,只能尽己所能,而后,听天由命。

忧悔已无用,只能令人心如受千刀万剐,皇帝望着榻上的少年,脑海中是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少年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兄长让他抱一抱婴儿,说他从此就做叔叔了,不应再顽劣,他抱着婴儿,想这是兄长的孩子,想他在这世间的亲人又多了一个。

若太后真密谋兴兵,若他不得不以谋反定罪,纵是能保下太后与萧珏的性命,圈禁也已是最宽容的结局,他如何对得起兄长临终之托。

他以为他已一让一让,他以为他为这事做下了最稳妥的安排,可将一切摁在水面下,翻不上明面,纵太后恨他、萧珏怨他,也可尽可能地对得起兄长的嘱托,可最终的结果却像是上苍在嘲弄他,嘲弄他是在痴心妄想。

若是萧珏真的醒不来,再也醒不来……皇帝张口时声音哑得已不似他自己,他也好像是在听别人说话,“让她过来……快让她过来……”

周守恩自然知道圣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忙就命人飞快去请。

殿角铜漏滴水的一声声,似是催魂的步声,皇帝对时间已失去感知,像是一副失去魂灵的空壳,也不知自己站在榻前多久忽,忽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身看见了她,她似是疾奔而来,气喘吁吁,长发散乱,披在身上的大氅摇摇欲坠。

她望向榻上安静似已无气息的的萧珏,眸中碎裂的痛楚似实形的寒冰刺向了她,使她不能承受。

她手紧紧攥着帘拢一角,身体似站立不住之前,先有鲜红的血液流滴在了地上,她眸光颤颤地望向他,碎裂的痛楚与绝望,似冰冷的海潮一同彻底淹没了他。

寒冷的夜晚似没有尽头,永不会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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