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三代
鬼市,三代
第二天一早,巫轻云的送亲队伍,还是安安生生地便出发了。
北地的风,不似江南般细雨如烟。
见不到青墙瓦黛,朦胧云霞,却可望大漠孤烟,残阳暮雪。
这是巫轻云,第四次走在北疆了的土地上。
她出生再次,第一次死亡在此,被相里淮当成傻子一样哄骗,亦是在此。
这一次,她即将去完成的命运,也是在此。
“公主,鬼市到了。”
说是鬼市,不如说是一座城。
坚硬如铁的高耸城墙下,一个身影已等待了许久。他凝望着渐渐打开的车门,满目皆是止不住的欢喜。
“阿姐。”相里淮柔声唤道,“我来接你。”
“不敢当鬼王陛下一声‘阿姐’。”华丽的丝缎随着北风高高扬起,嵌在华贵辇车上的精致宫铃“叮铃”作响。
北风更大起来,将远处山顶上的树都吹得向一边倾斜。凌厉的风呜咽着,和乱沙落叶摩擦出令人齿冷的纠缠。
整个鬼市的城门口,人人寂静无声,群鬼无一出言。
只听见相里淮再度开口,语气依然柔和似水,没有一点被无视的不虞:“阿姐,我来接你。”
“叮铃~”
描刻着华丽暗纹的车门被渐渐打开,露出巫轻云正襟危坐的身姿,和那满目的冰寒。
“从交河镇被毁的那一日起,我便再无一名姓‘阿淮’的弟弟。流霜!”她高喝道,“关门,进城。”
不管是有意还是做戏,巫轻云的确是打心眼里不愿同这鬼多说一句。
直到她的车辇驶进鬼市,都再听不到相里淮的一丝声音。
“王上!”彩铃实在不能忍受自家主上被如此薄待,甚至是侮辱,“她也太不识擡举了!”
“彩铃……”
“住口!”
渠阂开口正欲阻止同僚,就被主上沉着脸打断了:“见她如见我,谁给你的胆子议论她!”
阴冷的威压直直向莽撞的鬼将压去,自心底生出的恐惧令彩铃裸露在外的皮肉青筋直爆,无比驯服的跪倒在地。
他颤声道:“属下知错。”
……
“扶桑。”
鬼族为大历公主的送亲队准备了极其豪华的住所。巫轻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倚靠在房间的躺椅上。
“你准备好了吗?”
随着她话音刚落,一道青色身影缓缓出现在房间内。扶桑睁开眼,一双如深林般宁静的绿眸闪过复杂的情绪。
“丫头啊~”他涩声道,“没几天了。你……再好生见见他吧。”
“他”么~
巫轻云闻言笑笑,像是在安慰扶桑这颗难得多愁善感的心:“不是每日都见着了吗?你难过什么?”
“你呀~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扶桑深深叹了口气,那叫什么见面?一个坐在宝车里几乎不露面,一个伪装在送亲队伍里,远远地都无法靠近。
扶桑是安身在巫轻云心脏里的,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这丫头心里无法言说的悲与憾。
他还是想劝一句:“悄悄地,注意一点。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行。”巫轻云坚定的摇头,空茫的目光浮现出若不细细看去便难以察觉的痛意,衬得那双银眸竟格外的灰败。
“我们不能有丝毫大意,不能出毫厘的差错。”相里淮不是好对付的,就他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巫轻云亲身领教过,就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所以,自打踏出奉京的那一步,巫轻云便当成自己是真切的要嫁进北疆,她气闷,她悲愤,她将满腔的不满全部发泄在鬼族的迎亲使身上。
她没有,再和顾青识单独见过一面。就仿佛她只是被逼和亲的公主,他是事不关己的送亲人。
而且……
巫轻云扯起唇角的一抹弧度,催促道:“快去吧扶桑,我能感觉到,三代就在城东的一处。”
“三日后成亲之日,我在‘归梦城’等你。”
扶桑眉头紧皱,望着半身没有一丝转圜的神色,叹着气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巫轻云知道,他离开了。
离开了好……
紧绷的脊背在瞬间松缓,巫轻云一时只觉浑身都不想提起一点儿气力。
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借着不能出错的名义,远远地避开青识。若不然,她恐自己越临近分别,越无法再在他的面前忍下不舍。
他太了解她,会识破她的谎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