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九安。
相处,九安。
相里淮的伤,比巫轻云想象中的,要恢复得快上许多。
傍晚时分,他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巫轻云的意思是,他们还是尽快下山,不要给绞霆那帮人瓮中捉鳖的机会。
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再给你清理一下伤口。怕是再下山之前,都顾不上了。”
相里淮乖巧地坐到了她的身前,先是撩开上衣,露出了腰间被缠满的烟青丝缎。巫轻云见状一拍他的肩,道:“你不把上衣都脱了,背上的伤我怎么看?”
相里淮唇角轻颤,依言褪下了上身所有的衣袍,露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旧伤。
昨夜巫轻云为他处理伤口时,便瞧见了他布满全身的大大小小的伤痕,明明是一张少年人的面相,身体却像极了一片被风雨侵蚀的古老林子。
全都是不幸岁月的痕迹。
“你和寻常鬼族的确不同。”巫轻云一边替他擦拭着又新渗出来的血迹,一边说道,“你的血,没他们那股子臭味儿。”
她本以为,血液腥臭,是所有鬼族的通病呢~
相里淮抿了抿唇,眼神闪烁:“其实,我也没什么不同。”
“嗯?”巫轻云眉间轻轻一动,挺翘的鼻尖似是又嗅了嗅,“难不成是我鼻子坏掉了?”
相里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上翘:“阿姐又说玩笑话了。”
紧接着,他向巫轻云解释道:“血液腥臭,的确是每一只鬼都逃不过的宿命。但只要能修炼到鬼将这一步,便可以每七日花费些力气,将血里的味儿尽皆压制在内府里。只是大多鬼将都不在意这点,自然也就不愿去费那个力气了。”
原来是这样啊~
巫轻云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还是比他们讲究的。不错。”
话音稍落,她就眼瞅着相里淮的双肩微微一缩,只听他低喃道:“我知阿姐爱净,自峪山之后,便不敢让自己再脏了。”
他是鬼,阿姐是人。
人鬼殊途,他若想抓住天上的云,就必须清洗自己身上每一寸与云不衬的“泥”。所以,这三十多年来,他一刻都不敢放松,时时准备着在相见那日,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族孩子。
但他不是。
巫轻云心里明白得很:他早就不是了。
“倒也不必如此。”她从一旁取来一早就洗好晾干的绑带,细细地缠在了相里淮身上,“那是你族群生来便有的特征。‘脏’得不是血脉,而是品性。”
巫轻云厌恶的一直都是鬼族的好战和嗜血,无穷尽的贪欲令他们四处掀起战火,极致的杀念让世间生灵都得安宁。
最后一个伤口处理好了。
巫轻云站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道:“来,我们该下山了。”
……
下山的路倒是难得的平静。
无论是穿过凌乱的松林,还是行走在两面皆是绝壁的小径,他们都不曾再遇到袭击。就巫轻云看来,应该归功于她找得那处洞穴太过隐蔽了吧。
“阿姐为何会来北疆?”
走在她前面带路的相里淮突然回过头,“这里对人族十分危险,是谁让阿姐来的?”
巫轻云耸了耸肩:“没别人,是我自己要来的。”
相里淮疑惑道:“为何?”
“因为你啊~”
出乎相里淮意料的是,巫轻云的回答,竟是因为他。
“在华县时,我得知了一件很是在意的事。”巫轻云勾起唇角弧度,笑意却未曾到达双眸,“孟九安,我的徒弟,听说被你做成傀儡了?”
……
孟九安这孩子吧~勤奋、刻苦,敢闯敢拼又一片医者仁心。巫轻云虽不曾正式收他为徒,但心里,是正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医术传人的。
可唯一有一点,九安此子,稍显不知变通。
但就是这一丁点、甚至在和平时候都算不上缺点的性子,却偏偏,成为了别人刺向他的利刃。
是的,是人。
相里淮说:“我救下他时,他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巫轻云跟着相里淮的指引一路向北,沿途的鬼土多到几乎布满了他们走过的所有土地,算得上一踩一个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掩盖自己不惧鬼土的能力。
反正,还有初代扶桑的传承在,不是吗?
而且……
“阿姐的修为,竟比前些日子,还要精纯上许多。”在华县时,相里淮便见识过巫轻云的灵力了。
巫轻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有幸得了个传承,不早就天下皆知了吗?”
相里淮的眉眼微微一弯,像是在为她高兴:“阿姐越厉害越好,这样,谁都不能伤害你了。”
就像此刻,他们正行走在北疆一处不算大的城镇里。
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