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消散。
母亲,消散。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咧咧呛呛地向着地上的人扑倒过去,嘴里哀哀地只知唤着“阿姑”。
这时,她却被一个身形极高大的强壮男人,用一只手给拦住了:“嗯?”
他拎起尚还年幼的姜与乐,凑近小丫头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又细细打量了下她满是泥沙的小胳膊小腿儿……随即,侧头对另一个身影有些飘忽的女子抽了抽了嘴角,道:“啧!还真是我夜呼岭的崽儿。”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对被拎着后脖颈的姜与乐安慰地笑笑。
“彭胥,放她下来吧。”她对男人说道。
名叫彭胥的鬼车大妖瞪大了眼,随即不满道:“喂喂喂巫长安!你能说话啊!”
那刚才作甚一直装哑巴呢!
巫长安懒得理他,夜呼岭近在咫尺,这厮却对外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置若罔闻,害得她家轻云被那叫干流的鬼族虐待羞辱,简直对不起他们相识数百年的旧友情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没心肠的老鸟妖!
彭胥被盯得心虚,这女人自相识起便是个烈性子,而他作为男人……啊不,男妖,慢慢就习惯了被她压着他欺负。
眼下他又没及时救下她女儿……
“咳~”彭胥揪了把自个儿的大胡子,试图解释:“我……我这不是不知道是她嘛”
巫长安:……“闭嘴!”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
心痛至极之时,她早已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任何一个有关的人。
自她身体死亡、执念寄宿在扶桑树心的那一刻起,常伴着她的,只有懊悔与心痛。
为什么,她不能为了她在人世间再多熬上几年?
为什么,她生下她却又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一路陪着女儿,也一路看着她受尽磨难。
又是为什么……她孱弱到只能一路看着她收紧磨难而不得出、不能救。直至今日,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女儿,被虐杀至此。
其实她更应该怨恨的,是她自己。
巫长安再次蹲下身体,一点、一点地,轻轻抚过女儿的面庞:“轻……云。”
而此时正被拎在陌生妖手里的姜与乐小朋友,一着急、一翻身!……擡脚就踹在了彭胥憨厚大脸上!
“放开我!”她高声怒喝道,“不准碰我阿姑!”
谁都别想再伤害她阿姑!
即便那女子的长相,与她阿姑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知道你。你是囡囡,对吗?”
巫长安替女儿理了理鬓间的碎发,望向眼前这个女儿亲手养大的小姑娘时,一双银眸空空茫茫的,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定是会让人误会眼盲。
但放在她身上……却又令姜与乐觉得,她的眼睛,就该是这样。
仿佛什么也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存在似的。
她对她说道:“我叫巫长安。是你阿姑的亲娘。要是论辈分的话,你应该……”她想了想,点头肯定道,“叫我一声外婆的!”
正在挣扎的姜与乐闻言,整个人……立时僵住了。
外……婆?
什么外婆!
“……你!”
眼瞅着这小姑娘笔挺笔挺地僵在了彭胥手里,巫长安抿起双唇,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笑意。
这几百年,她一直藏在扶桑树心里,她是亲眼看着这孩子幼时如何调皮好武,又是如何像亲女一般,依恋着轻云的。
她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外孙女。
“不要难过,囡囡。”她说道,微微擡起的双手悬空在女儿的心口处。慢慢地,一个闪耀着莹绿色光晕的、水晶一般的物体,自巫轻云眉心缓缓脱出。
姜与乐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有眼睛能看见,那一定是属于她阿姑的东西!
“你干什么!”姜与乐挣扎道。什么亲娘不亲娘的!想抢她阿姑就是不行!
巫长安任凭她吵闹,反正这孩子,是逃不出彭胥手心的。
她神色平静地道:“安静些,我在救她。”
这时,由晶体散发出的光辉,似乎更加强烈了些。
它们穿过巫长安半虚半实的身体,缓慢地游走在她的经脉、丹田,直至最后,丝丝缕缕地流进了一无所知的巫轻云体内。
大概是眼下气氛十分凝重,又或是……她希望这个自称她外婆的女子是真正能救阿姑。姜与乐停下了哭闹。
而一旁正禁锢着她的彭胥,神色严肃,眸光沉重:他似乎……明白旧友要做什么了。
很快,巫长安那本就虚幻的身影像是有些坚持不住了,微微一晃,肉眼可见地又透明了许多。而那枚晶体,竟也只剩指甲盖大小了。
“囡囡。”这时,巫长安再次开口道,“可不可以答应外婆一件事。”
姜与乐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