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姿

故人之姿

裴蔓生没想到,首次来到秦家，竟是这种情况。

深夜已至，她踏入繁华复古的老宅,深处人声鼎沸，阴湿腐朽味扑鼻，挑高大厅却干净不染纤尘，满是珍画稀品,瞧不出哪儿肮脏龌龊。

怪异的宅子。

“四叔公去世，我们来拜拜,你跟我走就好。”

裴蔓生默默走在傅明颖身后,眼神飘忽不定,见佣人们忙前忙后,不由心生好奇：“这里不常住人吗？”

傅明颖挑眉：“你怎么知道？”又顺手递给她一束白花,祭奠用。

“这房子没什么人气。”

“秦宁住在香港,其他小辈多居海外,国内特别是京沪这路,都是老一辈在住。”

傅明颖又主动补充解释：“所以四叔公去世，咱们要先过来。啧，还没让你归宗,就来参加葬礼……不过也不算什么坏事,能让秦家这边都提前熟悉熟悉你。”

裴蔓生点头，随后又问：“秦……舅舅呢？”

自然是问秦广威，自从上次一别后再无联系,裴蔓生也是好奇才问。

“哦,他啊。”傅明颖沉默片刻：“见外公去了吧。”顿后又补充：“就怕等下你也要见老爷子。”

裴蔓生疑惑：“我吗？”

“嗯,你。”傅明颖朝她伸手，示意她牵上来,随后带她走进不足为外人道的路，从主厅绕到后院去，过程中娓娓道来秦家历。

开头只是简单的人际关系，秦家的权力中心是秦老爷子，而他又有数不清的情人，其中老婆只生了三个，便是秦广威、秦清宜、秦嫣好。

“尽管如此，老爷子真正重视的只有舅舅，我们的母亲都是早年秦家想融入大陆投诚的牺牲品。”傅明颖缓缓道：“我并不喜欢他，同样，他对我们这些养在中国的孩子都不满意。”

其中也包括秦宁。裴蔓生却听的不甚清楚，迷茫道：“但姐姐，你的身份更加准确来说是傅家人，也会受制于秦家吗？”

“面对秦老爷子还是畏惧，没办法，我自小就见过这位的手段。”傅明颖笑：“也多亏你母亲带你在江洲长大，幸而没有这些阴影。”

裴蔓生也笑了笑：“嗯，姐姐也受苦了。”

她来到秦家，听傅明颖讲家族史，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就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故事里的人都是假的。她产生不了同情，建立不了情感链接。

裴蔓生在心里冷冰冰地想着，是啊，秦清宜把她带到江洲，本就希望她远离这些恩怨纷争不是吗？

所以就算那位名义上的秦老爷，血缘上的亲外公要见她，她也只会当作一个略微严厉的老人家。

内心想法再冷然，她面上的笑都是好看的。

“不过姐姐，为t什么你要让青临也回来？”她略带疑惑，还是那种急切的态度，这让裴蔓生很是好奇。

“……呃。”傅明颖卡壳瞬息，刚要解释，佣人就过来请示。

“傅小姐，老爷有请裴小姐。”

“……”傅明颖满脸无奈地看她一眼：“这就是理由。”

-

“我自然知道的，老爷子。”

繁古书房灯光不明不暗，整套红木桌祺能瞧出主人的不俗品味，但因为太久尘封不用，略带苍凉冷清之感。

皎月当头，室内无主灯，书桌后静靠红木椅的老者闭目养神，外忽闪白光，刹那照亮老者破悬针之貌。

忧思重重，阴冷狠绝之貌。

随之而来的是破晓雷鸣电闪，轰然声降至，室内空调冷然，气氛实在压抑至极，倘若坐于桌前的是位穷途犯，待上几个小时，心理防线早已溃散。

而现坐在此的年轻人面貌松弛带笑，亲手斟茶，递给他。

“我确实知道你们秦家的女儿当年和爱人在江洲定居，守着一座医馆明堂，当年轰动一时，秦小姐那手出神入化的灸术没能在国际上大放异彩也是憾事。但老爷子。”

季青临与之闲聊两个小时，也松懒些，笑容轻，语气重：“与我太太见面时，我并不知道她是秦清宜的女儿。”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木已成舟，再去揭穿不仅没必要，还容易伤了两家和气。

因此老爷子也只是气哼一声，冷笑道：“老实说，她并不算秦家人。季青临，傅秦两家的联姻，你这是想钻漏洞，躲掉了？”

毕竟秦宁才是秦家这么多年培养的傅家儿媳。老爷子不管国内事，但秦宁闹到他眼前犯委屈，他也偏心秦宁些。

“她母亲当年远走他乡，和我断绝了关系，她生的女儿我自然是不认的。”老爷子紧盯着季青临：“裴蔓生？是叫这名吧，倒是和你名字般配。”

却不像是秦家的种。这老头说话向来不留余地。

两人也算是把话赶明面上了，季青临笑，斟茶，不回答。

在旁的秦广威有些汗流浃背，见两人僵持，只好开口调剂。

“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嫁给青临是一样的。只是老爷子，蔓生认祖归宗，到底要得到您的首肯，姐姐当年犯错，孩子是无辜的……”

秦老爷阴着瞧他。

“……听您的。”

秦老爷这才收敛神色，“可以，但你把秦宁也收了吧。”

他这话出来，不说季青临，连秦广威都变了脸色。

“不，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