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山雨(二) - 江湖不肖生 - 毛呆呆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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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山雨(二)

晚上门口一阵马嘶,杨沐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到床前在冯逸额前探了探:“退烧了,你感觉怎样?”

冯逸笼着被子坐起来,握着他的手:”还好,没那么娇弱,我又不是姑娘。”

“不娇?”杨沐笑了起来,眉目轩昂,”昨天是谁哭成那样?”

冯逸身子一歪,枕在他大腿上,杨沐垂眼看他,冯逸摸他腰间的陌刀,握住刀柄缓缓抽出一半,白芒于刃上一闪,冯逸眯了眯眼。杨沐按住他的手:“刀快。”

冯逸示意他没事,一手握柄,扣指在其首那对龙凤环中,另一手捏着窄刃翻转,喃喃道:”好一口杀器。”

杨沐拍拍他的手,归刀入鞘:“这刀重,别酸了手。”

冯逸抱住他的腰,头埋到他小腹处。

杨沐以手为梳理着他柔亮的头发:”怎么了?”

冯逸摇了摇头。

杨沐道:“别腻歪,有话跟你说。”

冯逸叹气道:”每次你有话说,都不是什么好话。”

杨沐捻着他耳垂:“南诏王勾结吐蕃,断绝姚州粮道,破姚州杀守将。”

冯逸:”早朝的事?”

杨沐点了点头:“估摸是要打了。”

冯逸”嗯”了一声,蹙眉思索起来。南诏这一战,终归是要打的。先前南诏王质子私逃归国,阁罗凤怒杀云南太守张虔陀,一伐时杨相国还是西川节度,命剑南节度鲜于仲通率兵八万出戎州、嵩州,分三路M兵征伐,直打到太和城下。南诏弹丸之地、升斗小民,那一战本是必胜的局面,却因阁罗凤暗中向吐蕃求援,中原的骑兵怎敌西南铁浮屠,这一下形势陡转,祁军腹背受敌,终于尽数折在洱海之畔,唯剩鲜于仲通逃师夜遁。可笑的是,扔下士兵独自逃生的主帅却被认作忠勇,如今正是京兆尹。自三年前那一役,南诏隐有脱离中原统治之意,而今又占姚州,则南北要冲之地被他人握于掌中,大祁怎能忍?

冯逸唏嘘道:“多事之秋。”而后心念一动,”西南若用兵,你会不会去?”

杨沐抚摸他的眉眼:“当然。”

他要军功。冯逸没有来生出一股烦闷,又不想杨沐上战场,又知道他非去不可,可肖的话就似梗在人喉咙里的一根刺,叫他不想都不行。杨沐为什么要军功?自然是为了晋升。右相一人身领四十多职,若说还有什么他力所不及的,那便是军队。毕竟杨家起于衰微,初时全靠贵妃一人支撑,后杨钊得了皇帝青眼,杨家的势力才逐渐渗透到大祁政治的各个方面,然而唯有”兵”这一项,尤其是本朝军制,中央分南北建衙,南衙隶属六部,北衙则为太宗打天下时的元从亲军,前者讲军功战绩、将门传承,后者为内侍所掌,无论哪一个,均并非朝夕之功。而话又说回来,杨钊若真是忠良臣子,他何必要削尖了脑袋掺这一手?

冯逸在家里养了三天,第四天不情不愿地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由秦飞羽给他套上衣服,胡乱梳洗喝了碗粥,迷瞪着眼上朝去。

朝堂上自然还在论南诏之事:阁罗凤断绝姚州粮道,占领大祁治下姚州城,全歼大祁守军,新任都督贾被俘。那么问题来了:打不打?

冯逸捏着笔,看朝堂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应试时的卷子。与中原万千疆域相比,姚州弹丸之地、生民如蝼蚁,然而阁罗凤先在这片西南土地上燃起战火,行分疆裂土之事,中原王朝又怎可避战姑息?百姓厌战恶战,可若没有战争,哪来得太平春?然而兵战之事,却并非只凭一个强大的愿景就可掌控,天地人和缺一不可。如今的大祁已非开元之时,作惯了太平天子的帝王,空有一颗盛世不衰的心。外戚、党争、藩镇、天灾的问题尚未解决,且因一伐之败,剑南并西南其余各道州军队元气大伤,无兵无将,若要二伐,兵丁从何处来?

大臣们接连论了好几日,以右相为首的一派自然是铁了心要打,毕竟一伐之败已成他官场生涯中一道醒目的污迹,急需一场大捷来洗刷,而太子对此态度暧昧,自三庶之祸后他愈发谨言慎行,只要不是皇帝点名,便只尽心装聋作哑。终于,天子大怒,群斥朝臣,下诏拜剑南留守李宓为将,兼领姚州都督职,于京畿河南河北广征十万兵勇并十万辎重。

简言三个字:伐南诏。

天子动动嘴皮子,三省六部却要忙坏了。兵部调兵遣将,向吏部打条子求人事任职,兵部计算所需粮草辎重上报,户部忙给募兵造册、备饷征粮,工部准备攻城器具辎重,包括整修驰道,所有这一切经层层议事批复再报往兵部,兵部分派统筹各军,便又是件繁杂事项,其间还要被御史台各种参。

尚书六部忙得四脚朝天,向其他两省借调官吏,冯逸脑袋灵做事快笔头也勤,先被户部拉过去帮忙,等诸事转了一圈又回到兵部时,便又叫兵部给借调走,居然还有了个职,敕授职方司员外郎,正六品上衔,协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烽堠之数,辨邦图都鄙远近。冯逸哭笑不得地领了职,于从六品跳了两级到正六上,也算小发了笔战争财,自此每日去兵部当差,处理备战事宜。

二伐南诏,大祁欲征兵十万。

北方人风闻南诏为蛮荒之地、瘴气袭人,历来去者无还,青壮者纷纷逃避兵役。

杨相国自知剑南八万军士丧命于一伐南诏之中,剑南道无兵可发,便令于京洛一带强征百姓入伍,不从者铐送兵部征兵所,京畿要冲、王朝腹地,尽皆人心惶惶。街头道旁一时间俱是生离情景,时人有感于此,拟古乐府作诗一篇――“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一首《兵车行》,由京洛传至大祁各地,却被那道巍峨宫墙阻挡在大明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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