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查漏
记忆查漏
云云的字迹和他平时差不多,只是偶尔有连笔的地方不太流畅,可它身为一只小猫,第一次下笔能写出这般效果已经堪称优异。
a5大的日记本上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季云酌快速又精简地阅读,字里行间和他记忆相差无几,云云写的的确都是他存封的部分段,加之自己这里又恢复了些,这些如碎珠般的过去也逐渐得以串联。
他是一位未成年纵火犯,曾经计划烧了福利院的实验楼和教堂。
这是云云第一段的介绍,至关重要的身份仅用一句话概括,接着便转到对那些生活的不满和哀怨。
季云酌打小都不喜欢生活的区域,换了地方也会抽血,那些医护人员会给予夸赞,不过是因为哪天抽得更多。
他也曾一直以为这一切只是简单的医学贡献,教堂吟诵的内容总是强调为世界献身的高尚,从实验楼出来前颁发的小奖励也在告诉他:你是个好孩子。
可直到有人告诉他——这里的“人”字后面,被云云画了一个问号,季云酌知道其用意,因为他也记不起这个人是谁,是如何认识,为什么要跟他讲一些颠倒认知的真相。
那个人说,这是一场狂妄自大的物种复生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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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b-622年,罕见磁变现象发生在地球南北两极,部分人类突然进化,这场进化几乎全部指定待新生儿,最初,太多被选中拥有精神体的孩子遭到周围人的恐惧和排斥,因此被孤立。甚至当时有人出生就披着动物的皮毛,还有能从母体掏出一个活生生的、同样刚出生状态的动物来,手术的巨大代价加上兽人的强烈存活欲望逼至母亲走向死亡的深渊。
这些刚出生的怪胎带着野性,满口利齿的婴孩甚是可怖,不惜撕咬周围除了精神体外的一切活物,最终落得个被关铁笼的命运,结局要么被驯化,顶着长久的歧视存活于世——“他就是那个克死自己亲妈的怨灵”;要么才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窥天光,就又重新去走一遭轮回;再不然与家属签订条约,成为试验品——那时候的兽人生来就是小白鼠。
但好在即使是300年前,科技的发展已经到了惊为天人的地步,经多方面协商后决定赋予这些“新人类”享有应尽的人权。兽人会在出生前就被揭露身份,由母亲决定是否继续抚育这个生命体。
医疗的完备已经很快找出抚慰兽人的方法,那就是信息素拥有者,早几年的悲剧已然成了历史,爱的光辉造就了兽人降世的机会和成长的未来,他们也会像普通人类一样懂得感恩。
兽人歌颂母亲,就连福利院的兽人也会赞扬画像上的玛利亚,教堂安慰他们与上帝共母,心诚则灵,必享福禄安康。
兽人的优势也很快显现——能力超强。他们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新进化的人类天生拥有精神体,小到蚂蚁甲虫,大到狮虎白鲸,这也使他们有更强的与动物沟通能力,更颇得动物喜欢,甚至那场磁变后,一些早已灭绝的物种也再现人们视野;同时他们还拥有这些精神体的技能,在一部分人得到进化后的社会,长出鸟翼在天上飞翔已经是司空见惯,他们简直是与那些动物合二为一。
这还不够,造物主又添了智商给他们,兽人已经在短短几年内涉足众多学术领域,造出各种成就。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公早已让普通人类感到不满,他们也厌倦了两脚踏地的平凡,于是威胁兽人将翅膀割舍,他们呼吁科学家尽快推出普通人类的进化法。
可是没办法,那场磁变才是最宽容的洗礼,后来的再出生者更是得凭借亿分之一的运气。
“那就把他们全杀了。”
这样的呼声就像火苗丢进干草丛。
“我们需要平等。”
此刻无人再提千百年来的尚未平息的人种和性别对立。
“那些可怕的家伙是外星人的阴谋论。”以此为观点的文章一经发出,连赞不断。
其实在那些普通人类安居生活的背后,科学的脚步从未在进化体研究方面停歇,人们不仅在尝试让普通人类有机会进化,还有——灭绝物种再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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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的福利院是在兽人一夜消失寻找新家园后,再经30年时间建成,兽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脱偏见,可怜的孩子在田野里叫破嗓子才勉强在傍晚吸引一位过路者,然后几经辗转,在福利院的一方天地细数数十年的星空。
时至如今,这所福利院也已在光阴中矗立了300年,没有孩子真正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大,不过他们有时会围在一起猜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像书上或者外面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完整的家。
但他们不会伤感,甚至会突然哄笑,毕竟从未有过的美好,甚至分离也是在无知的襁褓期,怎会有眷恋一说。
他们只是把这当作临时的趣味。
季云酌也会好奇这种问题,但他从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较真,从未有过的东西干嘛给自己找泪点,但他会在教室的座位上假装阅读,实则竖着耳朵听另一角落里分析的种种可能。
是因为亲人已故,还是生来遗弃,亦或有难言之隐,各种可能……其实都曾被他记在本子,他总会想方设法排除掉不喜欢的可能,并将心仪的选项留作安慰。
“他们一定是有要是在忙,总有一天回来接我。”
福利院管理者有说过后来被父母接走的孩子的经历,即便从未亲眼见过,可小小的他依然保持着这份信念。
大一点的孩子要去新教堂的高层吟诵,复乐园告别后的前方又是下一场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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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衣的尺寸为量身定制,往后随主人的成长自动调节大小,可伴其一生。这座大教堂里有位神父,他讲负责带领孩子们进行洗礼,神父慈祥,轻柔抚过每位孩子的发顶,季云酌察觉出那人在他头上顿了一瞬,很快又继续着动作。
他对他人的这种细微举止变化总是很敏锐,又想起在上个乐园的主教先生曾告诉他:“你会被神父所喜爱,请带着期待接受第一份奖励。”
那么刚才的动作,是神父认出了他?
季云酌觉得有些天马行空,这所福利院这么大,每天来参加吟诵的孩子这么多,怎么就单单注意到他这位新来的。
季云酌低头,看到此刻双手捧着的盛满所谓圣水的金色碗,水面因他刚才的小举动泛起了点小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水中倒映出教堂顶端的吊灯,还有他稚嫩的脸,以及——通过水与之对视的神父的眼!
季云酌:“!”他猛地擡头,差点洒水。
小男孩头慢慢往后扭,仿佛去看向的不是神父,而是黑夜中的魔鬼。
即使是人多的白日,他也大气不敢出,有旁人注意到他的举动,也只是瞥了一眼。季云酌终于转过头,没有可怕的突然袭击,神父在继续抚摸后面孩子的头,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假象。
只有心作祟的孩子才会有被觊觎的幻觉——季云酌还记得过去的教诲。
端水去往下一地点,据说这碗里盛的水给他们净洗双手所用,全过程不能有一滴洒出,包括现在。否则就会判定为“恶果”,会在最近一次睡眠的梦中接受惩罚。
初到的第一天就不在状态,季云酌都差点觉得是不是生病了,这里的香薰问起来也不好受,有点头晕目眩。
总之他不是很喜欢。
前面不知是谁的水偷偷洒了一捧,全员赤足的孩子中只有季云酌被精准选中,一滑失足。
“啊!”条件反射的尖叫声打破这所教堂的宁静。
队伍停下来,一众目光落在他这里,季云酌在最狼狈的时候成为了全场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