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chapter3

当虫群的舰队抵达那处巢xue时，瑭已经离开了。

这片漆黑的石海荒寂而诡秘，携着粗糙沙砾的烈风如剃刀般锋利，在瑭裸露的苍白肌肤上划出无数道细小而鲜红的血痕。

他裹着一条质地粗糙的灰褐色亚麻布外袍，起到遮蔽风沙之用，衣摆被热风吹得凌乱翻飞，还有一圈铬黄色的沙金腰带紧紧勾勒着纤瘦柔韧的腰线，那头乌黑柔亮的鬈发也被卷在了防沙兜帽下，连柔白的脸庞一并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鸽血红的美丽眼睛。

瑭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巢xue。

他之所以选择在石海筑巢，就是看中了这儿足够人迹罕至，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孵化幼虫。巢xue附近再怎么环境恶劣，他也总能捕到不少猎物，填饱肚子后就能心满意足地缩进襁褓里，跟孕囊里的宝宝说说悄悄话。

但接连造访的不速之客还是让虫卵受了惊。

无论瑭怎样轻声安抚，怎样用拟态的人类手指轻柔抚摸，怎样用湿润的嘴唇不断亲吻——

卵中的幼虫始终在敏感不安地颤抖。

没有办法，被暖烘烘的巢和充裕的食物惯成了懒骨头的瑭不免大发脾气，在活活撕碎几只军雌后，终于向这只娇弱可爱的宝宝屈服了。

他光脚踩在热气蒸腾的戈壁滩上，朝着西边方向走。

子巢玛雷的西边是更加辽阔深邃的荒野，曾经是虫群与人类战争的最前线。

翻涌的黑沙与热浪之间，一艘侦察舰和两艘巡航舰极速掠过这片死寂的石海。

“我们还要继续向西吗？”

一名军雌发出声音：“自从我们那艘闯入石海腹地的侦察舰被残余的人类势力炸毁后，好几年过去了，舰队还从没推进过这么远。”

“继续前进，”编队的首领军雌不容置喙地说，“侦察舰注意探查生命迹象。”

他的视线看向侦查舰回传的数据面板。

生命探测的范围已经扩张到最大，画面中仍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命的痕迹。

以黑暗和死亡着称的荒滩，连虫群都厌恶涉足。

“没有生命迹象。”

负责跟踪生命探测结果的军雌轻轻咂舌：“奇怪……我们都快穿过石海了，连人类的生存痕迹都检测不到么？”

“要我说，那些低等生物早就死得差不多了，”一名军雌接腔道，“咱们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那段杀灭人类的历史简直是虫群最巅峰的时刻——母巢精心培育出的近百只毒雌混入军雌之中，自杀式地袭击了人类的数百个基地。那些被人类射杀的毒雌英雄当场毙命，从尸体里爆开的毒血却迅速蔓延开来，污染了人类近百分之九十的水源和土壤。

从那之后的数十个世纪，人类将再也种不出任何粮食，也生产不出任何幼崽。

有军雌掐着指头算了算：“没错，算到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灭绝了——”

就在这时，面板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滴”声。

探测到生命存在。

首领军雌蓦地擡手。

军舰内的雌虫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数据面板。

两团重叠的微弱光斑在重峦叠嶂的石海间慢速移动。

他们的任务目标找到了。

从高空俯瞰，石海绵延成巍峨的深黑群山，更衬得螳螂的身影渺小得犹如一只孱弱的小蚂蚁。

虫群的侦察舰开始进入盘旋状态，两侧伴飞的巡航舰则放慢航速，缓慢下降。

这些军舰都是半虫半机械的形态，流线型的外骨骼装甲在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

毋庸置疑的是，虫群的确从手下败将那儿学到了很多。

他们选取体型最为庞大的军雌改造成载具，虫类的腹腔掏空后就是舰舱，骨骼被钢铁替换后就是冷硬的军舰框架，神经系统聚合成了军舰的复杂电路，不断扑扇的虫翅化作军舰宽阔的机翼，起落的支持架则是虫类如蜜蜂般圆短的足肢。

虫群的智慧与人类的科技，在这几艘军舰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舰队群在戈壁滩上投下了庞大的阴影。

首领军雌向下望去，看到舰队的影子正逐渐朝目标逼近，大团漆黑的阴影即将如巨兽的深渊血口，彻底将那只孤零零的螳螂军雌吞没。

那只螳螂被头顶的数十名军雌紧紧注视着，却异常迟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被军舰的阴影笼罩时，他也没擡头，只顾着爬上一处低矮的石丘，那几根细白的手指摸着岩石锐利的棱角，像捕捉信息的触角般敲敲打打，又像是累极了似的在乱颤。

瞧瞧，长期缺乏雄主信息素抚慰的雌虫就是这样的。

首领军雌无悲无喜地俯瞰着螳螂。

盲目，无知，行动全凭最原始的本能驱使，这只螳螂为了护卵而爆发出的恐怖力量正是虫类返祖的标志。

失去雄主信息素的雌虫就像失去灯塔的小船，在黑暗的汪洋中不知何去何从，某些蠢笨的雌虫甚至会日复一日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如同蚁群的死亡螺旋——

他们会一直旋转，一直旋转，直到精疲力竭，直到被自己活活累死。

可一旦想到雄主，首领军雌的胸中顿时溢满了倾慕与柔情。

他渴望功绩，更多的功绩，大量的功绩。

功绩越多就意味着军雌对帝国的贡献越大，越有可能获得与雄子亲密接触的殊荣，甚至有机会——成为雌侍，怀上虫卵，诞下子嗣，被虫群嘉奖为荣耀的英雄母亲。

这不仅仅是他的梦想，也是所有军雌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