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可能是因为止痛剂的作用,等凯德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那天下午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腿上的伤口,干干净净的包扎,也不觉得怎么疼,就是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各种记忆的片段都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人醒了,探员先生。”护士刚打开房门,凯德就见强尼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真的假的?你特么还买――?”凯德有些不可思议地瞪了一眼强尼,接着他就被一捧五颜六色的太阳花糊了一脸。
“这怎么搞的,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骂你!”
“……”凯德觉得真巧,自己刚好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支走了护士,强尼大致和凯德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FBI方面负责寻找“艾瑞克”,但暂时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盐湖城警方从那个废弃建筑地下迷宫里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但救出了三个女孩。这算是一件大案,现在警方已经把目标锁定于一个当地的黑帮,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警方成功从对方删空了的硬盘里恢复出了一些信息,但依然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内容。
“别急,那些信息我做了备份。”凯德让强尼帮他取来自己换下的衣裤,各个口袋摸了半天忍不住一愣――他的那个USB不在了。
难道是掉了?不,他最后一次把USB拿出来是和“艾瑞克”说话的时候……凯德心里一沉:“被他拿走了。”
“谁?”
凯德神色复杂地抬了抬眉毛:“我那个深藏不露的好同事。”
强尼皱眉:“他的身份我已经报上去核查了,到底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几个猜想同时掠过凯德脑海,但他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K,听着,一会儿盐湖城警察局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你,而我只想在他们找上你前和你说点话。”强尼压低了声音,“和‘艾瑞克’相关的事你要把握好分寸,捅出去怎么说都是局里的一个大丑闻。这事儿上把FBI撇的干净一点,主要交给当地警察局去处理,答得恰到好处就好。”
凯德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一个小护士有些胆怯地敲了敲门,捧着一盆白花篮走了进来。凯德神情古怪地扫了她一眼,强尼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送错地方了吧?”
满天星和白百合的花篮组合原本是葬礼的标配,这种威胁手段在警察局屡见不鲜。(注:美国葬礼貌似不怎么送菊花,送百合的多。)小护士面带难色地把花篮放在凯德床头:“我有再三确认过,确实是指明说要送给这位先生的。”
“什么人送的?”
“就是鲜花公司的快递,”可能是强尼一下子冷下来的脸色吓着了小护士,她百般委屈地解释道,“我只是帮人拿上来而已。”
“就没有署名?”
“快递公司说送花人选择了匿名。”
“没事没事,强尼。”凯德摆摆手,止住强尼那刨根问底的架势,向护士充满歉意地一笑,小姑娘见状连忙脚不沾地地跑了出去。
“怎么就让人走了,送花的人可能就是一条重要线索。”强尼急道。
“查不到的。我随便路上找个小孩儿,二十刀就可以帮我订花篮了。”凯德扫了一眼强尼送来的太阳花,忍不住打趣道,“倒是比你有品位。”
强尼翻了个白眼:“我去把盐城局的警察请来,记住,不该说的不要说。”
见强尼离开了病房,凯德小心翼翼地从花篮正中拔出一朵象牙白的玫瑰,在花瓣里找出了一张白色的小纸条,是“艾瑞克”的笔迹――
“保重,直到下一次见面。”
虽然此时对某人有着太多的疑问与愤怒,但凯德忽然觉得在那些纵横交织,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感情里,心中不小心被什么烫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把纸条撕碎,拿纸巾包着,和床头某个染血的棉球裹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第二天,凯德就架着拐杖,不遵医嘱地和强尼一起飞回了纽约。一回去他就被毫无悬念地停职了,从写报告,到盐湖城一案的调查,到局里关于“艾瑞克”的审问,再到各种心理咨询,凯德觉得自己简直一个头变成了三个那么大。
凯德尽可能真实地在报告里陈述了他是如何在视频里找到了“艾瑞克”的线索,盐湖城地下室非法“狩猎”活动以及那一大笔交易,但是至于地下迷宫里和“艾瑞克”的接触,以及他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出现在病房楼屋顶的,凯德一概拿“失血过多记不清”搪塞了过去。
虽然盐湖城的警察们买了他的账,但这显然骗不过FBI总部请来介入调查的探员。
鉴于前两次的对话不欢而散,第三次的时候,总局来的探员把一张考核表狠狠地拍在了审问室的桌子上:“这是你以前在三角洲部队时的训练成绩。”
“极限状态下一分钟乱码背诵,你就连一个字母都没有背错。但是现在你要告诉我,”探员挖苦地问道,“中个弹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很久不练习总是会生疏的。”凯德神色如常地耸了耸肩,“我以为我再也不需要用到那种技能了,不是吗?”
被噎的难受却又无可奈何的探员长叹一口气,抱着双臂在审问室里来回走了一圈。
“好,卡斯帕,你可以拒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探员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但你可以不可以向我发誓――你没有和你那个冒牌的室友一起参与任何会有损局里利益、违反国家法律的事情?”
“我发誓。’凯德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我没有和他一起参与过任何有损局里利益、违法法律的事情。”
“那我已经没有其他问题了,卡斯帕。”探员没有一点感情地说道,“感谢你协助我们调查所花的时间。”
凯德点了点头,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走了。
要是说在最近烦不胜烦的审查中有什么事安慰了一下凯德无限苦逼的心情,那就是没过几天他竟然在局里遇见了真正的艾瑞克・威尔森。他有着和之前那个“艾瑞克”相仿的个子,金色的头发,水蓝的眼睛,一身学生气,看上去还有点蠢。
这事情要从好几个月前说起,那天真正的艾瑞克从巴尔的摩坐火车来到了纽约,一身西装革履,带着公文包打算去联邦调查局进行身份审查及录入。
他从火车站出来就打了一辆优步。过了几分钟就有一辆银色的奥迪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和他APP上显示的车型一模一样。当时司机摇下窗户询问似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当时艾瑞克就完全没起疑心,不看车牌就坐了进去,结果等待他的就两眼一黑。
“所以那天做身份录入的就已经是个冒牌货了,”分局局长把“艾瑞克”的资料往桌上一砸,吼道,“那他这个指纹怎么还是艾瑞克本人的?!”
一干人都不敢说话,倒是艾瑞克还在那边唾沫星子横飞地讲他的神奇大冒险。他说等自己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一个人躺在千里之外太平洋某个海岛的度假小木屋里了。岛上唯一的进出渠道是飞机,连游船的影子他都没见着一个。
起初他还想方设法地和外界联络,但很快就发现整座岛上除了信号和网络,小说电影电子游戏各种娱乐设施齐全。绑票的人一直把他好吃好喝地供着,每天美酒海鲜为伴,虽然有些寂寞,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直到最近,艾瑞克忽然又是两眼黑,就回到了纽约的人类文明,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艾瑞克说的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完全无视了周围压抑的气氛。凯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这欠抽的劲儿都和“艾瑞克”一模一样。
问起是什么样的人绑架了艾瑞克,他说纽约的司机当时带着墨镜,自己已经没有印象了,接着在岛上他接触到的尽是一群叽里呱啦的东南亚人,都没人和他讲过一句英语。反正艾瑞克讲了半天也没句有用的话,于是大家一致得出结论――这人就和他长得一样蠢。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局里自然是把消息强行压了下去,所以对冒牌“艾瑞克”的搜捕也没有公开。而那人就好像一缕空气游走过天空,一滴水融入大海,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艾瑞克”走之前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就连指纹都没有留下。那天回到家,凯德扫了一眼某人房间里成堆的心理学著作,觉得自己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他忽然发现,这一整个房间虽然被塞的满满的,充满了家居的温馨,却没有任何一件东西真正留下了艾瑞克的痕迹。
凯德想把那个房间里所有东西全部扔了,但鉴于局里的人时不时就会过来看一看、再拿点东西,“艾瑞克”的房间基本还保持着它主人离开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