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之后大概过了十天,你生了冻疮的手在药膏起效后完全恢复如初——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可从那之后,你却养成了时不时地抓挠自己手指的习惯。那股又痛又痒、隐隐发烫的感觉,深深地刻在了你的肌肉记忆里。
剩下没有用完的药膏,你在再次见到禅院真依的时候送给了她。看着她小小的手指,你感觉她应该用得上。
禅院真依那张小女孩的脸蛋上露出了笑容,她捧着药膏说:“谢谢你。”
那之后,你发现自己其实经常能在各种角落里见到她——还有她的姐姐,禅院真希。
以前没有发现她们,更多的原因是你没有去留意。她们一直都在那些角落里干着杂活,毫不起眼。
看到禅院真依那袖口里藏着的、抬手时若隐若现的伤痕,你沉默了许久,还是去禅院家的药房里要到了一些药膏,在不怎么引人注目的时候塞进了在院子里干活的禅院真依手里。
做完这种事情之后,你才忽然觉得自己是否不该如此。
在禅院家,只有两种人能够在这里活下去——高高在上享受着的人,浸泡在泥潭里而麻木的人。
过多的自我意识,还有那些多余的举动,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可是看到禅院真依的时候,你却忽然想:假如她是你的女儿……
你一定是
被禅院家那些声音影响了,因为长期被指责未能生育,被逼迫着尽快想办法生出孩子来……一定是因为那些可怕的高压,让你产生了一些错乱的念头。
但是你做都已经做了。
小小年纪的禅院真希表情严肃地盯着你,却发现你并没有说任何话,将东西悄悄塞给禅院真依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那之后,你偶尔会给她们带一些你觉得她们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起初,禅院真希还会警惕地盯着你,对你抱有防备心。可是后来次数多了,而且她发现你不太和她们说话,加上她们确实用得上那些东西,她也就接受了。
禅院真依对姐姐说,你是个好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不开心的样子。
她们也见过你站在她们母亲身边,站在禅院直哉身后的样子——即使面庞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却也并不开心的样子。
在禅院真依眼里,你有些奇怪。
不过禅院真希却似乎能够理解到什么。这个小小年纪性格就很要强的女孩子,早早地看穿了她所生长的地方是个可怕的地狱。在这种地方她们不可能得到自由,也不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想要去追逐自由和幸福的话,必须要先从这里离开才行。禅院真希早早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将禅院家的本质看得无比通透的禅院真希,从那些你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她看到了一些你的真实。
屋子里静悄悄的,你们谁也没有再说话,你安静地帮她擦好药,将她的衣服拉了上来整理好。
“那我走了。”你对她说。
“嗯。”禅院真希轻声回答。
这就是你们之间最常出现的对话。你们并不说太多,也从不向对方诉说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可是在禅院家,想要知道一些人的情况总是很简单。
因为任何人,都可以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被视作不祥的象征的双生子、被人人称赞是幸福恩爱夫妻的你和禅院直哉……总是存在于大家的议论之中。
所以你知道她和禅院真依的许多事情,她也知道你和禅院直哉的事情。
回到房间之后,你才忽然意识到,这是禅院真希第一次在你面前亲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你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她。
在那双毫无阴霾、充满了勇敢的眼眸注视下,你总是会忍不住恍惚。
过去的记忆,在你的心底里宛若海潮般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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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直哉这次出门很着急,不过回来却也很快。第二天早上,晨露尚未化作水雾,他便已经返回了禅院家。
你坐在和室内修剪着花枝,以前你对花艺并不感兴趣,不过到了禅院家,但凡是不用跟人说话的事情,你都会很感兴趣。
禅院直哉并不在意你在做什么,他按着自己的额头,眉头紧蹙,看起来脸色并不算好。他推开门便开始叫着你的名字,让你过去。
你十分柔顺地走过去扶他,在他坐下后帮他按着太阳穴,禅院直哉闭上眼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让我躺一会儿。”
说着,他直接躺在了榻榻米上,脑袋枕在你的大腿上。你继续为他按着脑袋,禅院直哉闭着眼睛、呼吸松缓下来的样子,让你相信他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盯着这个男人,你的脑袋里闪烁着星子般杂乱虚无的念头。
金色的短发服帖地趴在他的脑袋上,似乎是距离上次染色有一段时间了,发根的地方黑色慢慢往外扩散,枕着你的腿睡着的禅院直哉,那张漂亮的脸庞看起来竟显得有些无害。
你盯着他黑色的发根,忽然觉得他这个人也是如此。就算表面上再怎么遮掩,看起来再怎么漂亮无害,也会从那些缝隙里渗透出来他心底里的恶意。
那种恶意,足够令人痛苦,足够令你感到绝望。
想着想着,你忽然伸出了手指,轻轻地拂开落在他眼皮上的额发,你看着他的脸出神。
禅院直哉真的睡着了么?
或许以前你的确不了解他,可现在的你,再不会比了解他更了解其他人了。禅院直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你还知道他是个警惕性很高的胆小鬼,为了防备有人偷袭,他甚至在怀里藏了一把短刀——自己想要偷袭别人的时候,这也是很合适的暗器。
因为感觉说出来有些招人笑话,他从来都不跟任何人说。你第一次摸到他怀里的刀时,也为他居然还有这种习惯而感到惊讶。
不过仔细想想,又感觉意外的合理。毕竟他就是这种怕死的人。
从不将别人的生死放在眼里的家伙,却将自己的性命宝贝得不行。
你的脑袋里,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念头——禅院直哉,似乎已经对你放松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