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要哭
明天,不要哭
婚礼彩排当天,文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他独自站在礼堂中央,仰头望着穹顶上垂落的满天星灯饰。晨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他脚边投下斑斓的光斑。
"您来得真早。"工作人员推着花车经过,笑着打招呼。
文靖微微颔首,右手扶着前排座椅慢慢踱步。他的指尖划过每一张椅背,在心里默记着走道的距离——二十七步,从入口到礼台。他要确保自己在婚礼当天能稳稳地走完这段路,不需要轮椅,不需要搀扶。
"怎么不等我?"刘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小跑着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的气息。
文靖转身,笑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自然绽放:"想提前熟悉下场地。"他伸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睡得好吗?"
刘姿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他的右手,翻过来查看掌心的掐痕——那是他昨晚忍痛时自己留下的。两人沉默地对峙了几秒,文靖率先移开视线,轻轻抽回手。
"我带了早餐。"刘姿最终选择配合他的伪装,从包里拿出保温盒,"你爱吃的虾饺。"
文靖接过盒子,手指微微发颤。他低头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溢出来,烫得他舌尖发麻。这种鲜明的痛觉反而让他安心——至少证明他的感官还在正常工作。
亲友们陆续到场,礼堂渐渐热闹起来。小雨架好摄像机,镜头始终追随着文靖的身影。他正和刘父讨论着座位安排,时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姿态从容得仿佛只是在筹备一场普通的婚礼。
"新郎官,来走个位!"司仪在台上招手。
文靖稳步走上台阶,右手虚悬在身侧,不着痕迹地保持着平衡。当刘姿挽着他的手臂练习宣誓时,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司仪笑着说。
文靖转身面对刘姿,捧起她的脸。这个角度刚好背对观众,没人看见他瞬间苍白的唇色和额角的冷汗。但当他的唇贴上刘姿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珍而重之的温柔,仿佛在用整个灵魂铭记这个触碰。
彩排结束后,陈昊拦住了准备去换衣服的文靖。"医生刚给我打电话,"他压低声音,"新到的止痛泵..."
"明天再用。"文靖整理着袖扣,声音平静,"今天我想保持清醒。"
陈昊盯着他衬衫领口下凸出的锁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时,他看见刘姿站在走廊拐角,手里攥着文靖落下的药瓶,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毯上。
午宴上,文靖甚至喝了一点酒。他举杯感谢每一位到场的亲友,谈笑风生间不忘给刘姿夹菜倒水。没人注意到他几乎没动自己面前的餐食,也没人发现他每隔半小时就去洗手间整理一次表情。
"文老师,"小雨趁着众人喧闹时凑过来,摄像机红灯还亮着,"有什么话想对...以后的刘老师说吗?"
文靖晃着酒杯里的冰块,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正和刘母说笑的刘姿身上。"告诉她,"他的声音很轻,"我这一生,圆满无憾。"
傍晚回到家,文靖的体力终于耗尽。他靠在门厅的墙上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卧室走。刘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步丈量着距离,像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
"要洗澡吗?"她问,声音轻柔。
文靖摇摇头,坐在床边慢慢解开领带。他的手指已经不太灵活,一个简单的结解了半天。刘姿跪下来帮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止痛贴的药味。
"明天..."她突然哽咽,手指攥紧了那条深蓝色领带。
文靖俯身吻她的发顶:"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窗外,晚霞如火如荼地燃烧着,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文靖靠在床头,看着刘姿在衣柜前挑选明天的礼服。她的身影在夕照中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像真实。
他悄悄从枕头下摸出药瓶,倒出两粒吞下。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虚幻的平静。这一刻,他突然感谢起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当痛苦超过承受极限时,会自动产生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的衰败。
"这件怎么样?"刘姿举起一条淡蓝色的裙子转身问他。
文靖眨了眨眼,将思绪拉回现实。"很美,"他微笑,"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穿的那条。"
刘姿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还记得?"
"记得。"文靖轻声说,"你当时弹错了七个音,还坚持说是即兴改编。"
刘姿笑着扑到床上,小心地避开他的右半身,把头枕在他完好的左肩上。他们就这样静静躺着,看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当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时,文靖突然开口:
"刘姿,答应我一件事。"
"嗯?"
"明天...不要哭。"
刘姿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我尽量。"
夜色渐深,文靖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过后,他可能再也无法维持这样的伪装了。但至少,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会留下一个挺拔的新郎形象——站在阳光下,微笑着说出"我愿意"的样子。
他轻轻翻了个身,将刘姿搂进怀里。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今天彩排时拍的合照,他和刘姿站在花门下,看起来幸福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