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一格一格跳动。文靖盯着楼层显示屏,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刘姿站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肩上,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走廊尽头的门还是那个老样子——门把手上挂着他们去年在冰岛买的鲸鱼钥匙扣,已经被摩挲得有些褪色。刘姿掏出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脆。
门开了。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架上乐谱的油墨味,厨房里残留的咖啡香,还有阳台上那盆薄荷草散发出的清新。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刘姿推着文靖进去,反手关上门。
"要喝点什么吗?"她轻声问,"咖啡还是茶?"
文靖没有回答。
她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才发现他的眼眶通红,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文靖……"
他的左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她手背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这个在雪崩中不曾喊痛,在复健时不曾抱怨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崩溃了。
"带我去看看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求你了……"
刘姿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轻轻抱住他,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肩上:"好,我们明天就去。"
城西公墓的清晨总是带着雾气。
刘姿推着轮椅走在石板小路上,车轮碾过潮湿的青苔,发出细微的声响。文靖的右臂仍固定在胸前,左手紧握着一束白菊——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墓碑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照片上的女人温婉地笑着,眉眼间全是文靖的影子。
轮椅停在墓前,文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刘姿退后几步,给他留出空间。
"妈……"
这个简单的音节像是抽走了他全部力气。文靖的左手颤抖着抚上墓碑,指尖触碰照片的瞬间,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很多,最终却只是哽咽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刘姿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看着那个总是骄傲挺拔的背影此刻蜷缩在轮椅里,肩膀剧烈抖动。她想起文靖曾经说过,他母亲临终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听他弹一首完整的《月光》。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落在墓碑前。文靖的白菊安静地躺在那里,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不知过了多久,轮椅的声响靠近。刘姿低头,看见文靖通红的眼睛和已经平静下来的面容。
"回家吧。"他说。
刘姿点点头,推着轮椅往出口走。身后,一阵微风拂过,白菊的花瓣轻轻颤动,像是某种无言的回应。
回程的车上,文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开口:"我爸昨天找过你?"
刘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嗯。"
"他说什么?"
"说想补偿你。"刘姿平静地回答,"说他知道错了。"
文靖冷笑一声:"二十年了,现在才知道错?"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
刘姿转头看他:"我让他滚了。"
文靖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释然:"不愧是你。"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他们交握的左手上。伤痕还在,疼痛也未消,但至少——他们终于一起回家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刘姿端着早餐走进客厅,看见文靖像往常一样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右臂仍悬在固定带里,左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泛白。
"吃点东西?"刘姿把餐盘放在茶几上。
文靖像是没听见,视线依然凝固在远处。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自从从墓地回来后,他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连复健都只是机械地完成。
刘姿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在想什么?"
文靖的睫毛颤了颤,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刘姿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开口:
"带我回一趟老房子吧。"
刘姿一怔:"老房子?"
"嗯。"文靖的声音很轻,"外公外婆留下的那栋。在城北的老街区。"
刘姿记得那个地方。文靖很少提起,但她知道那是他童年唯一温暖的记忆——母亲去世后,父亲远走国外,十岁的文靖被送到外公外婆家,在那里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怎么突然想回去?"她轻声问。
文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可能是又经历了一次死亡..."他顿了顿,"所以现在老是会想到以前的事情。"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刘姿突然发现,此刻的文靖看起来比在瑞士病危时还要脆弱——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好。"她站起身,"我们今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