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更・承・其六
颜将黄衣女子以及蓝衣女子交由骆颍全权差遣,便压低声音朝着萧月白道:“劳烦先生晚些时候与我一道去宫中赴宴罢。”
萧月白原以为照文帝与韩贵妃对颜不闻不问的态度,应当不会为颜举办生日宴才是,此番不知是何意,莫不是文帝为了太子颜_之事补偿颜的罢?
萧月白端详着颜的神色,见颜目中喜怒皆无,反是茫然横生,不着痕迹地轻抚过颜的手背,以作安抚,才颔首应下。
颜忽觉手背一热,抬首又见萧月白一双桃花眼中映着的俱是自己的面容,心中一动,欲要扑到萧月白怀中好生撒娇一番,但因顾忌旁人在场,便索性不发一言,只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外头绵密如酥油的细雨尚未停歇,修葺不得房屋,萧月白走到候在一旁的一众男女面前道:“今日劳烦诸位将府内收拾一番罢。”
昨日这一众男女收了合心意的工钱,今日一大早便匆匆赶来了,见到陆陆续续来送贺礼的官员,才知颜乃是当朝二皇子,又见贺礼多有名贵之物,皆是紧张万分,立在一旁,不敢乱动。
见萧月白一如昨日般好相与,众人即刻奔忙起来。
萧月白也一道帮忙,他正将一歪斜的茶几往外头搬,却猝然瞥见颜挽起了衣袂,遂不假思索地将茶几随手一扔,疾步到颜面前,肃然道:“殿下,你的手不是擦伤了么?你且在一旁歇息罢。”
闻声,颜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的右手又朝萧月白的唇瓣望去,萧月白的唇瓣嫣红而饱满,好似涂了唇脂一般,昨日便是这两片唇瓣,张了开来,将他的五指之上的伤口一一舔舐过。
思及此,他手指的肌肤顿时细细地战栗起来,这战栗传至他脑中,逼得他将右手向着萧月白伸了过去,中指指尖甚至大着胆子触到了萧月白的唇瓣,霎时柔软的触感自指尖流窜进了他的心脏,他直觉得心脏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便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唇瓣陡地被颜以指一触,萧月白登时心中悸动,而后却是了然地一笑:“殿下,我唇上可是沾了甚么脏污么?”
颜本能地想让萧月白再将他指尖的伤口好生安抚一遍,但他心知这一要求于理不合,又唯恐冒犯了萧月白,便顺势道:“先生的唇上适才沾了点尘埃。”
“多谢殿下帮我拭去。”萧月白伸手将颜挽了一半的衣袂整好,柔声道,“殿下,你去一旁歇着罢,勿要乱动。”
颜乖巧地颔首:“好罢。”
时近午时,萧月白着陆子昭去酒楼点些菜色送来,充作午膳,只这午膳还未送来,却是周惬先至了。
这周惬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衫,左手将一个纸包紧紧地抱在怀中,右手撑着的一把油纸伞,那油纸伞破了一个大口子,雨水从那个大口子流淌下来,濡湿了他右侧的衣衫。
萧月白迎上前去,将一张干爽的锦帕递予周惬,道:“周大人,许久不见了。”
周惬接过锦帕,一面擦拭着,一面道:“我来为二殿下贺寿。”
说罢,他行至颜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祝二殿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颜面上神情无甚变化,只启唇道:“多谢周大人。”
周惬将怀中的那个皱巴巴的纸包双手奉予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微臣身无长物,知殿下喜茶,便托人带了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来,也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颜今日收到的,除却些罕见之物、书画,俱是金银珠宝等俗物,但俗物归俗物,到底可用作花销,周惬这洞庭碧螺春虽是好茶,以茶相送亦是风雅之事,只是与旁的贺礼相较实在是不值钱,免不得相形见绌。
颜伸手接了,淡淡地道:“劳周大人费心了。”
周惬从颜的神色之中,辨不出颜是喜是怒,但见颜不出言怪罪,倒也松了一口气。
周惬扫过忙碌的众人,轻声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略略颔首,便与周惬转到了僻静处。
周惬恭声禀告道:“刘氏夫妇俩人年事已高,又是为人所利用,太子殿下故意引导他们将殿下视作杀害刘垣的凶手,因而微臣只将俩人关了十日便放了,后听闻太子殿下派人将那一万两银子要了回去,俩人没了这一万两银子,据闻哭天喊地了好几日,其中那老妇更是一病不起;于承源、曹渠以及王姝三人已被判处斩刑,择日行刑。”
至此,太子颜_遭投毒一案已然告一段落,一干涉案之人皆已伏法――而那主谋却安稳地坐在至高的太子之位上,权势在握,美人在怀。
颜不置可否地瞧了周惬一眼:“多谢周大人还我清白。”
周惬动不得颜_,心下气闷:“只可惜……”
颜知晓周惬是可惜颜_未受到些许惩罚,面上神情不变,只劝道:“周大人切勿失言。”
周惬心中暗叹:这颜倒是沉得住气,着实较那颜_更有天子之相。
颜又与周惬闲话了几句,才道:“府中尚未整顿妥当,怠慢周大人了,改日再请周大人来叙话。”
周惬适才见这府邸破败、杂乱,甚至连大门也无,足足是吃了一惊,听得颜送客之意,也不滞留,拜别了颜,便转身离去。
颜与周惬说话间,酒楼已差人送来了午膳,周惬经过前厅之时,向萧月白颔首示意,便出了府去。
萧月白目送了周惬须臾,净过手,拈起一只桂花红豆糯米糕,去寻颜。
萧月白见颜在一屋檐下长身而立,双目望着一池子被雨水打得泛起涟漪的碧水,顿觉颜长大了一些,低低地唤了一声:“殿下。”
颜听闻萧月白唤他,回过首来,展颜笑道:“先生,先生。”
斜风细雨之下,纵然颜有屋檐遮身,面上亦不免沾染了些细碎的雨珠子,有几颗栖息在他的羽睫之上,他一眨眼,便纷纷跌落下来,在他略显稚嫩的面颊肆意地蜿蜒开去,使得他仿若是哭了一回,乍看之下可怜得紧。
萧月白疾步走到颜面前,空暇的左手取了一张锦帕在颜面上轻轻擦拭。
萧月白正拭着,腰身突地一热,却是颜伸手将那腰身抱住了。
“殿下……”萧月白任由颜抱着,待将颜的面颊擦拭干净,又将指尖的桂花红豆糯米糕送到颜唇边,“殿下,要吃么?”
颜启唇咬了一口,堪堪咽下,又蹭了蹭萧月白的心口,道:“先生也吃一口罢。”
萧月白打趣道:“殿下今日怎地这样大方?”闻得颜不满地轻哼一声,他才咬了一口桂花红豆糯米糕。
时至白露,桂花盛放,这桂花想是不久前才摘下来的,香气扑鼻,红豆亦是软糯,这一口桂花红豆糯米糕一跌入口腔之中,便柔柔软软地化了开去。
在萧月白咬下一口桂花红豆糯米糕的那一瞬,颜情不自禁地将抱着萧月白的手紧了紧,唇瓣更是状似无意地擦过萧月白包裹着层层软缎子的心口肌肤。
萧月白丝毫未曾觉察到颜的心思,见颜吃了一口桂花红豆糯米糕便不吃了,疑惑地道:“殿下,这桂花红豆糯米糕不好吃么?”
颜仰起首来,撒娇道:“先生喂我。”
萧月白将还剩小半的桂花红豆糯米糕送到颜唇边,颜就着萧月白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吃着。
这桂花红豆糯米糕上尚且留着萧月白的齿痕,颜忽觉唇齿间除却桂花红豆糯米糕的香甜,还蕴着萧月白唇齿的温度,他骤然面颊滚烫,为作掩饰,即刻垂下首去,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将那不多的桂花红豆糯米糕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