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去经年 - 箫声咽 - 楚遥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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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所去经年

今年冬天来得虽早却是不冷,眼见着要过年了,却是一星半点雪片子也没见着,当真是南方天气。

织绣瞧着行止,手里抚着一只狸花猫,柔声笑道:“我还记得当年遇到行止时,那一年下了那样大的雪,我自小生在密州,就只见过那一次大雪,转眼都三年,倒是一点子雪也没见着呢。”

行止原是捧着一卷书望着架子上的紫竹箫发呆,这会子听见她说话猛地回过神来,只是神思不定,随口说道:“这箫又要保养了。”

织绣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行止眨了眨眼,神思方定,走到她身边去,轻轻逗一逗那只猫,笑道:“你只不晓得,北边儿年年都有这样的大雪,一下了雪啊,连绵不绝的屋顶子上就是厚厚的一层,衬着绵绵伸展开的红墙看过去,朱墙白雪,当真是琉璃世界。”

织绣“嗳”了一声,想着那情形,满脸的向往道:“真好,一片白雪再供上几只红梅,多么有趣。”

行止愈发来了兴致,笑起来:“最有趣的是汤泉宫,从外头看屋顶子腾腾地冒着热气儿,然而上头却是厚厚一层白雪,热气一激就化了,天气一冷又冻上,亮莹莹的,当真是一道奇观了。”

织绣笑起来,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头一把儿清亮的嗓子笑道:“你们两个说话也好热闹呢!”

织绣见是她来了,忙将猫放到锦Y上去,笑盈盈地走上前去道:“妹妹来了,快进来,外头冷得紧,别给冻坏了。”

原来上前的这姑娘正是当日的秦纤。当年他们一起回了汴州,呆了一两年又四处游历去,恰好走到这密州地界,说巧不巧地就遇上在密州的行止。当年宫中之事旁人再得知不得,因此在此见了行止,竹沥又是欢喜又是惊讶,行止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他原来不晓得自己身份时,自然对竹沥是满心的亲近,只是后来晓得了其中实情,哪里还好意思去同竹沥秦夙亲近。竹沥心思玲珑,侧敲旁击地问出来其中缘由,不由长叹一声,这才细细将其中详情讲给行止。

这其中又牵扯到一番旧事来,其中细事连竹沥也不甚清楚,她只捡自己晓得的那些告诉行止。原来当年秦风早已对竹苓一腔深情,只是竹苓打小自由恣意,家里又多娇惯她,总叫她有些任性妄为。得不到的偏要得到,唾手可得的却不放在心上。几经沉浮,后来有了行止,她却连名分也没有,这才当真灰了心。后来一心只想着独自抚养行止,只是秦风哪里肯放下。一日一日的,竹苓终究是为他所打动,一心一意真心愿意与他在一处的。

后来西北战乱,秦风受命往西北去,当时秦夙一家也在外头,他不放心,竹苓便在宫里住了一阵子,这样的事从古至今多少都说不尽,两人情意深重,自然也不理会外头如何说辞的。秦风不过少年,便屡立下战功,只可惜那锦平之战,却是葬身异土,自此天人永隔,这也是后来竹苓郁郁难以消解,自戕殉夫的缘由。再后来,便是秦家欲留住行止而不得,秦夙负气而去,自此不再回京城。

行止将书搁下,瞧见秦纤也是高兴道:“大冷天儿的,妹妹怎么过来?”

秦纤笑盈盈地瞧着二人,软声道:“今儿可是小年,爹娘教我请行止哥哥织绣姐姐过去。”

织绣想一想道:“难道北边儿都是二十三小年不成?”

行止听着这话中有意思,笑问道:“我自从来了密州,这节日倒是疏忽了,竟然不晓得这里风俗不同,难道南边儿不是的?”

织绣笑道:“等明儿我们才过小年呢。”她温声笑道,“过会子行止你拿着那些吃食点心去罢,千万别忘了。”

秦纤不依,笑道:“织绣姐姐,你若不去,回头哥哥又要恼我了。”

行止听这话有文章,正想说什么,却见织绣却是猛地涨红了脸颊,拉着秦纤笑道:“丫头只是张口胡吣,你再这样,我可不依。”

秦纤忙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胡说罢了,你别恼呀。”

行止摇摇头笑一笑,知道她们女儿家有体己话要说,道:“我到前街上瞧瞧去,过会子我们一起到姨母那里去,你们只别出去乱跑。”两人笑着应了,织绣又忙想着将香饼儿焚上,把手炉仔仔细细盖好了递到行止手里,多嘱咐了两句才教他去了。

行止握着手炉便往前街上去。今年倒是热闹,清榕儿又早早地躲到密州来过年,行止只不晓得清榕家事,却也不好多问,见他来了也是高兴得很。自打当日遇上穆临安,行止便与他相交甚笃,临安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因着今年也来密州过年。再说顾慎谙和慕益之,自从在归云轩里开了灶子,当真是引了许多人来,只没料想到,顾慎谙也没撂挑子,只是什么时候开火都凭着他高兴。纵使众人后来也晓得了他的身份,也仍旧相交如故。

行止外头披着一领斗篷,手里握着手炉,倒也不觉得冷,走到拐角儿处,忽见到一人行礼道:“王爷请公子过去。”

行止见了这人登时吃了一惊,道:“王爷来了?”他忙跟着这人前去,心里却猛地悬起来,惴惴不安,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到了年根儿底下,怎么王爷就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只是要跳出来,他忙抚一抚胸口,忙将那心思压下去。

他提步随那人走到客栈的房间里去,行礼道:“行止见过王爷。”

原来却是顾慎言。

行止来了密州,从未露过什么痕迹,不料第二年顾慎言便找到了他,行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慎言竟然来到密州,当下直是心如死灰。他原以为顾慎言有什么旁的心思,后来看却不是,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苦苦哀求他甚久,只求他不要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顾慎言却是长叹一声,当真依了他的意思,再没有将这事透露出去。只是不知这临近年关,为何他却到了这里,行止愈发觉得心惊胆战的,心里当真是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顾慎言当真是清瘦,当年在京城时,行止瞧着他模样便不好,明明去年好上了许多,谁晓得这会子见了,更是形销骨立,双颧都凸出来了。

行止瞧着心里便难受,忍不住道:“王爷,怎么又清减了,王爷身体好不好,为何不好好保重?”

顾慎言摆摆手道:“没甚么事,不必太过担心。”他又道,“我在外头有些事要办,正好路过密州,便过来瞧瞧你。”

行止作揖道:“多谢王爷关怀。”他见顾慎言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道,“王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顾慎言终究是摇一摇头,道:“没,没甚么事情。”

行止深吸一口气,道:“王爷,娘娘身体可好?”

顾慎言叹道:“娘娘身体却好,只是娘娘现下吃斋念佛,不问后宫事,后宫诸事都是容妃管着了。”

行止听了这话仍旧是猛地怔了一怔,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着,他忙用力攥紧了手,在掌心落下深深的红痕。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咬了咬嘴唇道:“王爷,皇上……皇上身体好不好?”

顾慎言侧过脸去,不忍道:“皇上也很好。”

行止这才放下心去,也顾不上心里疼痛,深深舒了一口气。他又与顾慎言说了一会子话,心里愈发地难受起来,见顾慎言还有旁的事要做,这才告退出去。

他实在难受得很了,走了两步却是喘不上气来,忙扶着墙缓缓蹲在角落里头。他紧紧咬着下唇,眼泪腾腾地落下去。无论多久,心上的伤口深深地横亘在那里,一下子又是猛地将痂块掀起来,那血又哗哗地流出来了。

行止窝在角落里,神思渐渐清明,那痛渐渐变成了隐痛,一下一下地在心上作弄着。他缓缓抬起头,脸色很是苍白,他正想扶着墙缓缓起身,恰瞧见一个熟悉身影进了顾慎言的门。

他怔了好一会子。是慕益之。

慕益之?怎么会是他?他来做什么?

行止不自觉地便把身子紧紧贴到墙壁上,将自己用力缩起来。他的心原本就乱极了,这会子又瞧见慕益之出现在这里,脑子里早就不能再思考的,胡乱想了一通只觉得心里更是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出那根线头来。

行止索性不再去想,等人都进去了,他慌慌忙忙地站起身便出了客栈。他只觉得自己迷迷瞪瞪的,还没意识到什么便跑到了归云轩。他进了门儿才觉得狠狠松了一口气,扶着桌子用力按了按自己发痛的额头。

穆临安正坐在酒坛子堆里和清榕说话。行止也不晓得什么缘故,这两年两人的关系却是好了许多,再不似以前那样冷落了。

临安见行止来了,笑一笑道:“行止,过来把他的好酒喝个痛快!”

清榕只一派笑意瞧着临安,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光芒,道:“难道这点酒便不让你们喝了?你只喝慢些,喝多了回头又发疯。”

临安笑道:“喝多了有什么不好的?”话止于此,猛地收住话头,脸色微微有些红,撇过头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行止这会子思绪乱得很,也没听见两人说些什么,只是一时头脑一热,便请人去把顾慎谙请了来,等人去了,他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是自己冲动了,所幸话还没说出去,他忙颤颤巍巍地端着杯子喝两口茶,这才好了许多。

待顾慎谙过来,他只托辞请他帮忙做些点心罢了。相交甚久,他也知道顾慎谙大大咧咧的,不是那起斤斤计较之人,为人是最重情义不过,因此他心里也很欢喜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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