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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镊子尖上的时间褶皱

第二十七章:镊子尖上的时间褶皱

全国解剖学竞赛的主赛场在临州大学解剖楼的阶梯教室,三百个座位的观摩席此刻座无虚席。舒云程站在第7号解剖台前,掌心的汗水将橡胶手套浸得发皱。他面前的标本是一具中年男性尸体,防腐液的气味里混着主办方新换的玫瑰香薰,试图掩盖死亡的气息,却在显微镜下显得徒劳。

“竞赛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舒云程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余光瞥见斜后方的苏晚已经完成了皮肤切开,解剖刀在她手中像extensionofherarm,沿着腹中线划出一道笔直的切口,深度精确到真皮层,既不伤及皮下血管,又保证充分暴露。她的手法带着西南医科大学特有的利落,如同川剧变脸般干脆果断。

“云程,胸骨劈开器。”王浩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舒云程转身递器械,却看见张浩握着神经探针的手在发抖——这个平时最爱调侃的男生,此刻瞳孔里映着解剖台的冷光,喉结因紧张而剧烈滚动。林小满正在整理标本标签,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她深吸一口气,撕下那页纸,重新开始书写,字迹比平时小了两号,却异常工整。

解剖台上,舒云程的镊子正在分离胸锁乳突肌。他想起柏林昨晚的叮嘱:“肌肉分离要顺着肌纤维走向,就像梳理打结的头发。”镊子尖轻轻插入肌肉间隙,挑开筋膜时,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防护面罩下形成共振,像极了实验室里那台老旧的体视显微镜的嗡鸣。

“注意斜角肌间隙。”耳机里突然传来柏林的声音,舒云程抬头,看见男人正站在评委席后方,白大褂领口露出蓝色衬衫,那是他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幸运色”。评委席上的其他教授正在低声讨论,唯有柏林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他的操作台上,像锚定船只的缆绳。

邻省代表队的李墨正在使用3d解剖导航系统,他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虚拟神经模型与实体标本同步旋转。这种技术能将神经损伤风险降低40%,但需要操作者具备极强的空间想象力。舒云程看见他眉头微皱,显然在调整虚拟模型的角度——真实标本的个体差异,远比数据库中的标准模型复杂。

林小满突然轻呼一声:“腋动脉变异!”她的神经刺激仪显示,标本的腋动脉分支比教科书上多了一支,正从臂丛神经中间穿过。这是典型的解剖学变异,却也是竞赛中的“加分项”——准确识别并处理变异结构,是区分优秀与卓越的关键。

“用显微拉钩。”舒云程立刻做出判断,他想起柏林在门诊时遇见过的类似病例,“先分离变异动脉,再暴露神经束,注意保护伴行的静脉。”张浩递来器械时,两人的手套轻轻相触,传递着无声的鼓励。解剖镊在100倍显微镜下移动,舒云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神经的丛林,每一根血管都是需要绕行的藤蔓,每一束神经都是必须守护的珍宝。

时间在镊子尖上悄然流逝。当舒云程完成臂丛神经分离时,他看见苏晚已经开始标记脑神经,她的解剖镊在颅底神经孔间游走,像极了钢琴家在琴键上跳跃。李墨的3d模型终于调整完毕,虚拟神经与实体标本完全重合的瞬间,他抬头看向舒云程,目光中带着赞许的惊讶。

“还有90分钟。”王浩然的声音里带着紧绷的兴奋,他的记录册上已经画满了各种符号与数据,“神经长度测量误差在0.1毫米内,血供保护评分9.2分。”林小满正在拍摄解剖标本,镜头扫过变异的腋动脉时,她特意调整了角度,让光影凸显神经与血管的空间关系,这将成为他们答辩时的关键证据。

解剖楼的穹顶天窗透进午后的阳光,在舒云程的操作台上投下菱形光斑。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躺在急诊室时,看见的天花板也是这样的光影交错。那时的他以为生命即将终结,却没想到,此刻会站在全国竞赛的舞台上,用镊子与探针对话生命的奥秘。

“枕大神经损伤!”张浩的声音里带着懊恼,他在分离枕部神经时,不慎扯断了一根细小的分支。舒云程立刻凑近查看,断裂的神经束在显微镜下像折断的蛛丝,却仍有部分结缔组织相连。“用8-0的缝线。”他果断下令,从器械包中取出显微缝合针,“柏医生说过,即使是0.1毫米的神经,也有恢复的可能。”

缝合过程异常艰难,每一针都需要屏住呼吸。舒云程的手腕悬空,保持着稳定的弧度,仿佛在显微镜下跳一支缓慢的芭蕾。当最后一针穿过神经外膜时,他听见林小满轻轻的松了口气,而张浩的额角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

远处的钟楼上,指针指向下午三点。舒云程的白大褂下,衬衫已经湿透,后颈的手术疤痕因汗水的浸泡而发痒,却比不上内心的灼热。他看见苏晚开始绘制解剖图谱,笔触流畅如行云流水,每一根神经的走向都带着美学般的精确;李墨正在整理数据,平板电脑上的图表不断刷新,呈现出神经分布的概率模型。

“还有30分钟。”主持人的声音响起,舒云程看向解剖台,标本的神经丛已经完整暴露,像展开的羽翼,变异的腋动脉被小心地推移到一旁,用血管夹固定。他突然想起柏林书房里的蝴蝶标本——每一只都被精心展翅,封存着生命最后的美丽。

最后的整理阶段,林小满用生理盐水轻轻冲洗神经束,张浩在标本旁摆上比例尺,王浩然再次核对所有数据。舒云程摘下防护面罩,看见邻省代表队的选手们也在做最后的调整:苏晚正在用细毛刷清理解剖台上的碎屑,李墨在变异血管旁插上标注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对标本的尊重。

竞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舒云程的镊子轻轻落在解剖台上。他的右手食指不自主地抽搐,那是过度使用后的肌肉记忆。林小满的向日葵发卡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她却笑着捡起,别回头发:“没事,它见证了我们的努力。”

观摩席上,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舒云程看见柏林从评委席起身,大步走向他们,白大褂在身后扬起。男人的眼中有光,那是比任何奖项都更珍贵的肯定。苏晚和李墨也走过来,苏晚的解剖镊上还沾着少许标本组织,却笑着伸出手:“临州的朋友们,这是我见过最精彩的解剖操作。”

“彼此彼此。”王浩然推了推眼镜,嘴角上扬。张浩突然举起神经探针,像举着胜利的旗帜:“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已经赢了自己!”

夕阳的余晖透过解剖楼的窗户,在标本台上洒下金色的光芒。舒云程望着眼前的解剖标本,那些被精心分离的神经束在光影中闪烁,像极了柏林办公室里的星空模型。他突然明白,这场竞赛的意义从来不是战胜对手,而是在镊子尖与神经束的对话中,重新理解生命的重量与医者的使命。

离场时,柏林轻轻拍了拍舒云程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传来:“知道吗?你刚才缝合神经的手法,像极了我第一次主刀时的模样。”舒云程抬头,看见男人眼中倒映着解剖楼的穹顶,那里有无数个他们共同度过的深夜,有汗水、有争吵、有坚持,更有从未言说却始终存在的信任。

夜幕降临时,临州大学的解剖楼依然亮着灯。舒云程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与远处正在整理器械的苏晚、李墨重叠。他们的白大褂上,分别别着蒲公英胸针、解剖刀吊坠和显微镜徽章,却在灯光下形成了同样的剪影——那是医者对生命的敬畏,对科学的热爱,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而在解剖台深处,那具中年男性的标本安静躺着,他的神经丛在冷光灯下舒展,仿佛在诉说着生命最后的故事。舒云程知道,这个故事已经被他们认真倾听,用镊子、用探针、用无数个熬夜的时光,写成了献给生命的情书。至于竞赛的结果,此刻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在镊子尖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褶皱,那是比任何奖杯都更珍贵的成长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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