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我说妈耶,这么容易就让你找到了,这是主角待遇啊。海泠说,情况比较复杂,可以算找到,也可以算没找到。
因为站在那儿的不是小高。
是一个穿着连帽夹克衫,背着登山包的外国人。
他背对海泠站在祠堂门口,高仰着头望向房檐,仿佛在寻找檐下的燕子窝。海泠上去叫了他一声――用“喂”叫的;他转过头,眯了眯眼,又摆出那副“你是谁”的表情了。
海泠说你在这儿干嘛?J说,你在这儿干嘛。
海泠说你是来找小高的吗?J说你也是来找他的?
海泠一愣,她说,他真的在这儿?你看到他了?
J说,没有,我只是把这一带的村子挨个走了一圈,刚好走到这儿。
说完他转回脑袋,走进祠堂去了。
海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她看到正中央的神位上坐着一尊泥塑,面目模糊,身上的彩衣落满尘土。供桌上是空的,单放了两座烛台;烛台上的大红蜡烛倒是新的,又粗又长,还用金粉描着一行看不清的文字。
海泠说,这儿供的是谁,这村子的祖先?
她看到神位上方挂着一块朱漆斑驳的匾额,颜色很旧了,字迹又草;她看了半天也只能认出“娘娘”两个字。
(我说那看来不是祖先,是神佛啊。海泠说就你聪明。)
大概是看她一直盯着牌匾,旁边的人开口说,不用看了,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海泠说,谁?
J用眼神指了指神位上的泥塑。
海泠说,可是门口的香炉还有人点香,这蜡烛也是新的啊。
J说,只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而已。
海泠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J说,叹什么,这个时代不需要她,她早就该死了。
海泠说,明明是现代人的信仰淡泊了,跟“该死”有什么关系?而且这里还有人在祭拜她,她怎么会死?
J说,她只是不在了,不是死了――就像她只是该死,并没有真死。
海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张嘴闭嘴就是死,还跟她抠字眼。但是她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她连这神位上是哪位娘娘都不知道。
虽然小山村的祠堂里供着的,多半也就是个保佑村子风调雨顺的小神仙――这怎么就不被需要,就该死了?
她憋着一口气正想顶回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朝祠堂过来了。
海泠转身一看,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眉清目秀,穿了身干干净净的碎花衬衫,齐耳短发的发尾整齐得像一条线,看来刚剪不久。
那姑娘刚抬腿跨过门槛,看到大厅里的两人,抬起的腿僵在半空,不知该落下还是收回。海泠正想说自己是游客,旁边的人一声不吭,拉了她就走。
门口的姑娘又愣了一愣,收回脚步为他们让出通路。擦身而过的时候,海泠转头多看了她一眼,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
短发姑娘很慌张地把头低下了。
海泠本来还想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学生,但看她这么害羞,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我说反正电影只是让你找J,现在人找到了,你的任务不是完成了?海泠说,哪有这么容易。
虽然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电影嘱托她的时候,曾经告诉她,如果找到了J,就把他带到随便一台开着的电视机前面――或者电影院的大屏幕更好。现在他们身在小山村,大屏幕自然是不想了,然而海泠兴冲冲地跑到对面的小卖部,发现店里连台黑白小电视都没有。
倒是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里屋窗边,缝着一双厚厚的鞋底。海泠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探出头来,操着漏风的瘪嘴说,买啥?
海泠刚要开口,旁边的外国人又转身走了。
海泠只好再追上去。对方本来就腿长步子大,一走快了,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海泠“呼哧呼哧”地跑着说,你去哪儿,这么急干嘛?
J说下一个村。
海泠说有个人想见你,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
J果然停下脚步了。
他转头又低头,朝她一看。
J说,你讲错了,想见我的肯定不是人。
说完他又迈开步子朝前走了。
海泠“呼哧呼哧”地继续追。她说原来你也知道,那你是故意在避开他……他们吗?为什么?他们要找你干嘛?
海泠说,怎么活的死的都要找你?
J飞快地说了两个字――“烦人”。
海泠闭嘴了。她不知道这两个字说的是她,还是那些要见他的神灵――总之还是闭嘴比较好。
她跟着J在小巷里拐来拐去地走了一阵,转眼竟然到了村口。她又看到远处的小洋楼和大黄狗了。海泠有些难以置信,她说真亏你认得路,就我自己一个人的话,肯定要在里面转晕了。
J指了指左手边,说,公交站。
然后他自己朝右边一转,又折回村里。
海泠看看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看看刚才见过的大黄狗,看看天上一步步西斜的太阳――又看看那个走得头也不回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