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病
我说,那你就开始备考了?
海泠说,我就开始备考了啊。
小高很快就把学习资料带过来了,还有两本厚厚的笔记本;他说都是他妈妈以前用过的。他还说,他妈妈让海泠加油,说有什么不懂的,打电话问她就行。
海泠也跟老镇长报备了要考师范的事,老镇长说好好好,年轻的时候就得多尝试尝试。
他停了停又说,那你家的房子,以后要是交给别人管着了,你不心疼?
海泠说,那已经不是我家的房子了,再说了,房子有啥好心疼的――
后面那句话她就没说下去。老镇长也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之后,海泠就开始白天上班看书,晚上回家看书。虽然毕业了快有一年,但她平时没离过书本,所以再次投入学习,也立刻就上手了。
海泠说,那个时候报考师范的门槛不高,只是师范学院在省城,考上了她就得住校,估计就不能经常回家了。
我说那不是正好,放假可以和老高出去玩了。
海泠又敲了我的头。
她说,她当时最担心的是奶奶。
奶奶一直糊里糊涂的,但精神倒是不错;只是海泠每次去姑姑家,都看到奶奶床头摆着一堆药。
药片、药粉、药水、胶囊……瓶瓶罐罐,大大小小,越来越多。
她又一次去的时候,奶奶小声跟她抱怨说,你上次寄来的点心真好吃,偏偏你姑姑不许我吃,就给了我两块。
海泠说那个太甜了,你是不能多吃。
奶奶说,过年就是要吃甜啊,这样新的一年才会甜甜美美。
海泠说,我下次上街给你买别的吧。
奶奶一把拉起她的手,又朝外间望了望,压着声音说,你要上街的话,给你爷爷打点儿酒去――别给你姑姑知道,她也不许他喝酒。
奶奶说咱们悄悄地给他藏着,等他回来喝――过年嘛,喝点儿老黄酒怎么了。
海泠想了想说,好。
奶奶也不是第一次让她给爷爷打酒,前两年她突然记起爷爷来,嚷着文鹤要回家吃饭,让海泠快去打酒买菜来。
等海泠把东西买来了,奶奶又指挥她摆盘装菜倒酒,然后“去路口看看你爷爷的车来了没”。
那天海泠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表弟来叫她,说奶奶睡着了,等她醒来就忘了――她才回家去。
那瓶酒她也带回家去了,放在厨房里做料酒,现在也没用掉一半。
现在奶奶又让她打酒了,海泠想打就打吧,只是不知道那家小铺子还在不在。
我说什么铺子,土酿老黄酒的铺子?
海泠说是啊。
我说那差不多都关了吧。
海泠说,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结果人家不但没关门,还做得红红火火的。
那天下午,她提着空瓶走到那家铺子那儿,抬头就看到新挂的牌匾――黑底金字的大匾,和她在首都看到的那些“老字号”一样气派。
里面的铺面也装修过了,照着水乡风味做的,活脱脱从语文课本上出来的。掌柜的老爷子笑嘻嘻地靠在柜台后面,问她,来打酒?家里有客人?
海泠“嗯”了一声,没细说。她说你这儿做得挺好啊。
老爷子“诶”地叹了口气说,去年这时候,差点开不下去,要关门回家啦。
他说这镇上,除了几十年的老街坊老头老太太,谁还喝老黄酒啊?光是去年一年,咱们这儿就倒了多少铺子?
海泠说,那怎么办的?
老爷子很得意地笑笑说,还好我家小子聪明,他说镇上没人喝了,就卖到镇外头去――他给家里的酒注册了个商标,带着全国各地跑,总算是拉到了点儿生意,倒闭不了啦。
老爷子说,今年上半年,他野心大了,三转四回头的,弄了两瓶黄酒到日本――鬼子喝了“哟西哟西”,直接拍案下单,就要咱们的酒!
老爷子一边说一边舀酒往海泠的瓶子里灌。他说这下子,总算轮到咱们去赚外国人的钱了――这小子也真是会给我添忙,照这么下去,明年咱们家就得买厂房雇工人,不然哪来得及啊!
海泠想,清墨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好时代,努力和实力都不会被辜负。
毕竟,新时代也不是开着推土机来的。
海泠提着瓶子出门的时候,又抬头望了望那块新做的匾。
――她看到有个老爷爷坐在房顶上。
他笑眯着眼,圆脸红通通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啪嗒啪嗒”晃着腿;他也看到海泠了,好像要张嘴打招呼,结果打出一个醉嗝。
海泠也咧嘴笑了。
然后她就提着酒瓶去了姑姑家。
――然而家里没人在,谁也不在;整间屋子安静得像个空盒子。海泠心里一咯噔,立刻放下酒瓶,四下查看。
她在餐桌上找到一张纸条,是姑姑写的。
第一句话就是――“奶奶晕倒了”。
海泠二话不说,几乎是飞着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