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因果(三) - 朝露山河 - 客守白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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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因果(三)

荀未半夜被震醒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的结尾。他一时分不清是睡是醒,一脸迷瞪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可以倒头就接着睡过去。

直到掺杂了木屑的枯焦味随着夜风从窗户飘进来时,他才骤然惊醒。

殿外无声无息地笼罩在火海中,疾奔的马蹄和呼喊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到处都是飘飞的灰烬和隐绰的人影。眼前此景,即便是当日两皇子以死相拼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

荀未推门疾走了几步,不防呛了一口污浊的空气,捂着嘴猛然咳嗽起来。有侍卫按着剑冲上来拉住他,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子大喊。

“大人!宫中有变,恐有性命之虞,请随属下出宫暂避!”

荀未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来管他的死活,当下却不忙着埋头逃命。他听那人的话反应过来,造反的来了。

怎么可能正好被他们算准了时机,恰恰就在皇帝秘密离宫的时候起事?何况……皇城禁卫,说开就开,神鬼不知,绝不那么简单。

“慢着……”那侍卫一下竟然没能拉动他,惊愕回首,荀未抽回手,神色在火光中慢慢变冷。

“禁军呢?皇城防守一向固若金汤,怎么会这般悄无声息地被攻破?”

“回大人,已经在调动了!对方有备而来,统领为防差池,命我等先护送各位大人离开,才好放手一搏。”

侍卫顿了一顿,咬着牙道,“今夜之变,太过突然……问遍了守城的弟兄,也无一人知晓。”

荀未抬头望了望天色,乌云蔽月,窥不见一丝天光。摇曳的火光取代了明月,将这地上兵荒马乱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感到一股久未出现过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的隐怒,骤然从心头升腾而起。他不是易怒的人,应该是说,他是极不易怒的人,标准的平和的心境,即便是三番四次被镜仙晏离他们愚弄欺瞒,也很少真正放在心上计较。可这次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有人施予了凌驾于他之上更高的威压,强行改变了人间和天界的法则运行。这就好比下着盘棋,对方忽然推翻了规则,自己乱下一气,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将棋子毫不吝惜地,通通掷到了地上。

他不是规则的维护者,但也绝不容许旁人肆意破坏。

侍卫没能拉住那看上去文质瘦弱的太傅大人,吃了一惊,目光些许犹疑:“大人?……”

荀未回过头道:“礼部晏离晏大人是否在宫中?”

侍卫:“晏大人已转去安全的地方。”

荀未点点头:“带我去他那里。”心底却隐怒想道,罪魁祸首不是他就是镜仙,这两个家伙无视天规,兴风作浪的,看我回天庭怎么打小报告。

二人走的是宫中密道,本该一路畅通,可就连这等机密之地,也被泄了个干净。对方明显对皇城地图了然于心,荀未与那侍卫一路小心避险,还是被混乱的军队找了个正着。

脸上带着块疤的将领骑在马上,拽了把缰绳,马蹄哒哒后退了两步,在二人面前停下了,他上下打量了荀未几眼,忽然仰头大笑道:“这不是太傅大人么?……原来那些传闻居然是真的,能让皇帝留到现在,我倒要看看你都有些什么本事?”

侍卫握刀挡在荀未身前,那将领居高临下见此情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到此地步也要护着这奸臣,皇帝究竟下了怎样的命令?如此忠佞不分,哼,都说殷氏气数已尽,我看根本是自取灭亡!”

“皇城禁地岂是尔等擅闯的?你们是要造反吗!”

“不敢,只不过,见皇帝为奸佞所惑,特来为圣上剿清朝野罢了。”

他说得倒好听,神色却是肆无忌惮的,清君侧不过是个入宫的借口罢了,从来也无关皇帝本人的意愿。

荀未不置可否,渐渐围困而来的兵士似乎都不在眼中,他只在想一件事。

“谁人替你们打开城门?”

“这与你何干?”那将领冷嘲热讽道,“太傅不如还是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他说着,向周围递了一个眼色,手握长刀的兵士立即得令逼近。

就在这时,忽闻嗖地一声响,一支长箭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正挡去了荀未面前一把悬在头颅的利刃,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相交声,夺地插进了地面,箭尾微微颤动,兵刃被震竟然直接从那执刀人手中当啷脱落。

这一变化兔起鹘落间,一时众人皆吃了一惊,荀未未曾见来人,先认出了那只箭。

箭尾的标记,殷长煊逼宫那晚,他曾在将他按到在地的兵士背后见过。

马蹄声渐近,忽然一声长嘶,被缰绳狠狠勒住。那一箭,竟是从疾驰的马背上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刀锋。

荀未抬起头,面前那人收起长弓,手按在腰间剑上,正冷冷打量所有人。

竟是贤王。

意料之中,却也是情理之中。

那匹骏马似乎有些躁动,在原地哒哒迈着蹄子,殷长煊拽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来,身后是正在集结的皇城禁军,马蹄和铁甲相撞的声音轰轰作响,宛如风雷过境。

“皇帝既然撒手不管……那就本王来收拾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贤王目光瞥过人群中两手空空的太傅,“至于本朝罪臣,还轮不到尔等代为插手!”

当时程奉放出神识,看见领军赶来的人,正是贤王殷长煊。皇帝收得了兵权,却收不了军心。上京的精兵,都是他在江南一队一队练出来的,岂能那么轻易为他人所用。殷长焕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贸然动用这支军队,不想这个时候,却派上了用处。

只是宫中有变,所有人都反应不及,他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殷长煊?”那将领眼见局势逆转,惊愤不已,“败军之将,也来这里逞能――怎么,那狗皇帝还没将你五马分尸?”

以荀未对贤王的了解,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败绩,要激怒他,把他从小到大的做的蠢事抖落出来,要不了一刻,他准会炸毛。不料这回殷长煊听罢,却难得没有大发雷霆,他勾唇冷笑。

“我皇家之事,何时轮到尔等贱民置喙?”

他身后,铁面的军骑铁甲泛着泠泠的寒光,一如那日殷长焕所面对的一样。

荀未不记得自己怎么从混乱的两军中被殷长煊的人捞出来,眼前全是刀光剑影,兵戈相见,夜里原本素色的长袍溅了几层血,一身狼狈。而那个原本护他出宫的侍卫,已经不见踪影了。

直到晏离出现在眼前,他才从反应不及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缓慢地思索起自己的处境。

殷长煊的人一定是带着把他送进天牢的心情护送他这一路的,胳膊被扯得生疼,现在才慢慢地回过劲来。

这里是宫外的寺庙,这夜守在宫中的文臣,基本上都逃到了这里来,无不狼狈不堪,唉声叹气,只有晏离一个人坐在角落,安安稳稳整整齐齐地,一脸悠哉,连装个样子也不会,还是说,觉得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荀未一见他就冒火,也不顾周围人见他进来突变的眼神,直直向那人走去,压低声音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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