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牡丹烩 - 珍馐录 - 温翡烟儿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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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牡丹烩

徐安泰是定不会对先帝撒谎的,但我却如何也不能相信,方才还在与我说话的表姐,如何就转眼间说没便没了。

“阿监何以红口白牙地咒我母亲?”楚辕白了脸色,一声呵斥也是底气不足的,想来也是信了几分。

先帝脸色铁青,霍然起身,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沉声道:“快去看看!”

楚辙、楚驿等人还未走远,也一并被召了回来,却不是去椒房殿探视,而是在紫极殿等候消息。

我从未见过先帝如此失态,面色阴沉得仿佛一场雷雨前那浓稠如墨的乌云,连布辇也不乘,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大,徐安泰与一种宫人想跟上都力不从心,我背着楚辕一路小跑才险险跟上。

“至尊……当心啊……”当着楚辕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力地劝了一句。

但先帝是不会听我的,脚下不停,反而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不得已,我也只能闭嘴跟上。

“舅父……阿娘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楚辕扁了扁嘴,带着些哭腔,只是看着先帝的模样又不敢哭出来,“方才拜别的时候还好好的!阿娘不会有事的!”

我却在脑中飞快地思索临走前表姐说的话――此去之后不要太过担心!一个母亲让远行在外、不知归期何期的儿子不要牵念!原来那时她就下定决心了么?

一眨眼就到了椒房殿外。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哭声,先帝的眉心一紧,大步跨了进去,厉声道:“皇后何在?”

椒房殿的一众宫人被唬得一愣,跪在原地不知所措,连哭都忘了。

还是表姐的贴身侍婢阿环见惯了大场面,膝行至众人前面,行了个大礼,恭声道:“回禀大家,皇后安置在内寝殿。”

“怎么回事?皇后原本在殿里好得很,又不曾听说有什么病痛,如何会骤然离世?你们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先帝怒喝。

“阿环姑姑,阿娘到底怎么了?”刚刚跳下地的楚辕亦急问道。

但阿环只是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此举当真是惹怒了先帝,但他也不打算问什么,只是一脚将阿环踹翻在地,越过众人便往内寝殿去了。我见状不好,连忙拉着楚辕追去,一面追一面道:“至尊息怒,莫要动气伤身……”但我知道,仅这几句话,是无济于事的。

内寝殿外根本没有留人,许是怕吃了挂落,一个个都远远地退开了。先帝一路进了内殿,目光在殿中四下逡巡一周,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更没见着人影。只是忽然来了一阵风,吹得殿中帘幔摇动,挂在床栏上的轻纱摇曳之间,隐隐绰绰地显出一个人影,似是有人卧在床上。

先帝大步走了去,抬手一掀,将那一尺寸金的鲛纱都扯坏了半幅。

只是如今也没人会在意这些,都瞪大眼往床上瞧去。

“阿娘啊――”楚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分毫不顾及仪态,扑倒在床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可怜。

我离开椒房殿之前,表姐还是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长发只用一支金步摇绾住。这才多久时间,她便换上了三翟衣1,衣、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青c、舄、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一样不少;头上梳着宜春髻,首饰花也戴得十分齐整,除凤钗外全是牡丹步摇;面上作飞霞妆,恍惚就是十多年前受册时的模样。只是她脖子上扑了厚厚一层粉,却难掩一条青紫色淤痕。死因为何,一眼便知。

“阿娘你醒醒啊,儿子在这儿,儿子回来了!你睁眼看看儿子啊!”楚辕哭得要背过气去。

但先帝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楚辕,额上忍不住鼓起一根青筋,拳头也暗暗握紧,怒道:“哭什么哭!朕还好好在这儿站着!”

楚辕原本就怕他,骤然被吼了一声,一下子呆住,却忍不住抽抽噎噎。

母亲骤然过世,换了谁不伤心?我连忙跪下,连声道:“至尊莫要生气,齐王殿下一向仁孝,只是一时受不住打击,才失了仪态,还望至尊不要见怪。”

先帝忍了又忍,才生硬地与我道:“随我到偏殿来!”

天子盛怒之下,谁都不敢忤逆。我连忙往旁边跪了些,给他让出一条路。

先帝拂袖而去,我看了一眼悲痛不已的楚辕,到底还是赶紧追了出去。

“朕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她?竟还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做出这样的事来?”一进了偏殿,先帝便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至尊息怒!”不得已,我只好又跪下请罪,暗道自己跟着过来还真是来上赶着受气的。

先帝一连砸了几样价值连城的器物,才稍稍冷静一些,森然道:“崔槐还真是厉害,这种手段都敢教!堂堂皇后,一国之母,学得与外头那些市井泼妇一般无二了!”

这话我却不敢苟同。

虽说民间传闻那些泼妇拿捏丈夫儿子的手段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我相信表姐不是这样的人。别说旁人上吊只是个手段,表姐却是真的自缢了,即便是以命相胁,按照崔家与卢家的家教,也是不能的。父亲过世、家里被迫过继了个扶不起的阿斗做家主、失爱于丈夫、儿子又当远离……人生悲惨之事还有什么不曾临头?大约表姐真的是绝望了。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神情太过明显,先帝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怎么,觉得朕说错了?”

“臣不敢!”我矢口否认。

“不敢?嘴里说不敢,全都写在脸上了。”先帝烦躁地在殿中走动,“你以为朕为何生气?是怕众臣与百姓说朕苛待中宫逼死发妻?人言而已,朕才不曾放在心上。但朕好不容易才定下的立储之事,便要因此毁于一旦了!”

我有些愣了,“至尊何出此言?”

“霍徵,你师父过世尚要闹着守孝,何况是父母!”先帝冷哼。

我仔细想了想,却有些明白过来。

表姐身为皇后,便是国母,身故之后不光是整个皇族宗室,天下人都要跟着守孝;而皇后又是皇帝正妻,是几名皇子的嫡母,论起来所有的皇子也要守孝;再则,表姐又是楚辕生母,三年孝期是必不可少的了。

国母丧、嫡母丧、生母丧,如此一来,先帝也就不能再强行遣楚辕之藩。若真是说表姐打了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也是一心想让楚辕当上储君的,这样一来又为他争来了三年的时间去放手一搏。

但如此之后,不仅楚辕可以留京不发,身为皇后庶子的诸皇子也同样有理由不走。如此各大势力之间又会暗自施展手段,平白增加许多变数。

“臣愚钝,谢至尊提点。”我连连叩头,“但皇后并非心机深沉之人,不过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罢了。”

先帝面上愤怒、讥讽之色交替闪过,终究还是道:“若不是近二十年的夫妻,婢子知了根底,哪怕人都没了,朕也要下旨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实在是……崔槐如此精明,怎的生个女儿如此愚不可及!”

“至尊!逝者为大……”我不知不觉竟加重了语气。

先帝睨了我一眼,冷声道:“朕说错了吗?你看看福生,被她教成了什么样子?堂堂嫡长子,母家如此强势,竟在父母面前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但凡福生长进几分,此次立储也不会这样容易。”

原来先帝还是心疼这个孩子的。

我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事已至此……皇后身后事……”

“我朝究竟多少皇后,成例还少了?交给礼部去办!”先帝一提此事便怒不可遏,“难道朕还能下旨强留诸王?岂不是让天下人戳着脊背骂朕父子几人?”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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