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长公主的漠然态度充满了无声的拒绝,左斐十分不甘地走了出来,心里的复杂情绪翻涌交错。他自嘲地笑着,不明白自己堂堂兵部尚书的长子,皇上御封的禁卫军统领,怎么就会忌惮起一个小太监了?
最初听说长公主身边出现了一个日益得宠的小太监时,左斐丝毫不以为意,心里溢满着将叶缥遥弄死的窃喜。等到第一次阴差阳错在升平宫外见到那个叫浮生的小公公时,也并无过多的震撼之感,只稍稍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此人不若自己想象中的柔弱和谄媚,反倒是透着一股傲骨。但这也并没有对左斐造成太大的冲击,可是长公主却一次次为浮生破例,甚至一改常态,变得激进。这才是让他感到恐慌的根本所在,他虽然从来不曾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情感,但对于长公主的爱慕早已根植于心底。
近日里满朝皆有传闻,说是皇上有意将千城公主赐婚给叶茗初,这就更让左斐感到不忿。虽然国力渐微,可他依然是尽心尽力地在守卫着皇家的安危,从不曾有过一丝的懈怠。但是皇上对叶家的极尽荣宠令他不服,凭什么叶茗初那个庶出的毛头小子可以青云直上,陪着长公主去了一趟边城,就节节高升,甚至就要赶超他了。
今日的求亲被长公主拒绝着实在他预料之中,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既然这满腔爱意已经溢满到无法再承载的地步,那便不要再刻意隐瞒了。爹已经拜入丞相门下,若是能请到丞相出面替自己亲自向皇上求上一次,想必成功的机会要大得多。
左斐信心满满地出宫,沈暮歌却拧着眉在听千城的念叨。
千城乍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惊愕得无法言语。等到她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又替皇姐着急起来。她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晃得沈暮歌眼花。她忧心忡忡地望着皇姐说:“这可如何是好?康平的事还没解决好,又跑出了一个左斐。这个人也不掂量掂量,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敢向皇姐求亲啊。”
沈暮歌听她如此评价左斐,抬眉扫了一眼,浅笑不语。
千城又接着愤慨道:“他明知道皇姐你心有所属,还要横插一脚。这么卑劣的人,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沈暮歌终于笑出声来,伸出手拉过妹妹,感激她如此关心自己。只是刚才那话,却是有些冤枉左斐了。要说父皇也许能猜出一二,但是左斐?又怎会知道自己和叶缥遥,或者说是浮生之间的深厚情谊呢。
“千城,你也不必如此激动。左斐那边,我断然是不会给他任何念想的,今日我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若是他还不肯死心,执意要请父皇出面,那我也不介意再次重申一遍我的心意。”
千城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姐,满脸的崇拜之情,感叹着说:“皇姐,我真的好佩服你的勇气。你竟然敢跟父皇这么说,难道不怕他会。。。。”
沈暮歌摇摇头,语气平和地说:“从前自然是怕的,正是因为这份害怕,才令我一直瞻前顾后,摇摆不定,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正视。我跟叶缥遥的过往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上天眷顾,恐怕到现在我仍然是活在悔恨与追忆之中。既然现在有机会重新获得幸福,我若是还不知道珍惜与把握,你说我是不是辜负了叶缥遥,也辜负了上天?”
千城对此深感赞同,从前她就一直视皇姐为自己的榜样,如今更是觉得皇姐了不起。尤其是这份对感情的执着与勇敢,令她倍受鼓舞。想起自己和陆诚颜,心中的小忐忑又跑了出来。
“不过,我们得抓紧行动,不能给左斐太多的时间。而且,父皇那边,我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总预感最近宫里会有事发生。”沈暮歌沉下声,严肃地说。
“还有,左斐这件事,不能让叶缥遥知道,明白吗?”沈暮歌不忘补充交待,生怕千城调皮故意要去逗叶缥遥,说漏了嘴。
沈语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趣地看着皇姐,说:“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能让姐夫知道竟然还有人跑来跟皇姐求亲,否则啊我这个姐夫还不得跑去把人家大卸八块。”
沈暮歌却笑不出来,千城或许不了解叶缥遥心中对于左斐的郁结有多重,但是她是亲身经历过的。光是看着就觉得万箭追身的痛楚有多疼,更何况是那个亲身承受之人呢。叶缥遥为了顾全大局,才将对左斐的仇恨暂时放下,若是现在让她知道了求亲这事,那人的爆脾气一上来,肯定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去找左斐决斗了。
“你不要大意,缥遥她对左斐,可不像其他人。这个玩笑,开不得。”沈暮歌敛下眉,语含担忧。
沈语琴见皇姐如此郑重地对自己再三嘱咐,吐吐舌头,不敢轻视。
叶缥遥心里的事很多,好不容易知道了季未然的情况,现在又要将注意力放在海昌国那边。二叔带着人去了海昌已经好些日子了,可是总说遇到突发状况,需要从长计议。可是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又只字未提。这样的做法似乎并不符合二叔的风格,叶缥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自然没能发现左斐的事情,加上沈暮歌将情绪调整得极好,更是像这事从未发生一样。
“暮歌,我总觉得这次海昌之行越来越蹊跷,就连二叔,我都觉得有点奇怪”叶缥遥如今看谁都不太放心,只有枕边人才是世间最坚定的盟友。
沈暮歌理解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她的碗里添了些菜。这个人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事情,根本就没法好好吃饭,连着几天了,都是这样心不在焉地随便扒拉几口,草草了事。再这样下去,怕是精神体力都要跟不上了。
“你先把菜给吃了。明日我就去康元那里问问。既然舅舅已经表过态了,又有季未然那层关系在,我们也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畏首畏尾了。”沈暮歌柔声说着,眼里的意味却很分明,盯着叶缥遥的碗筷,看着她将自己添的菜老实吃完才移开视线。
“嘶,这菜?!”叶缥遥吃完了之前的,正准备夹一块糯米鸡,却在筷子接触的一刻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沈暮歌疑惑地也停下了筷子,顺着叶缥遥的视线望去。
“你不是向来不爱吃这个吗?”沈暮歌好奇,平日叶缥遥从不碰这道菜的。
“被你的口味给带的。”叶缥遥笑了一下,视线又回到了那盘糯米鸡之上。
“暮歌,你看。”叶缥遥掏出一根银针,往上一扎,过了片刻取出,果然变了颜色。
沈暮歌的眼神瞬间变冷。菜里被动了手脚,这在宫里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雨燕,这东西你拿下去,好好查清楚。”将雨燕叫来,命她先暗地里调查,等到查清了幕后黑手,再做反击。
沈暮歌的脸色依然严峻,叶缥遥倒像个没事人一般,意犹未尽地品着茶,回味着刚才验出毒素时的兴致。仿佛这一出插曲非但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还让她一直沉重的内心得到了新鲜的刺激。
“你还放得下心品茗?”沈暮歌瞪了她一眼,见叶缥遥似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嗔道。
叶缥遥合上杯盖,咂了一口嘴,对于沈暮歌的气恼一点都不畏惧。飞叶山庄本就是边塞的用毒高手,叶缥遥什么毒物没见过?尤其是季未然的养父,山庄的三爷,那更是天下第一制毒奇侠。不过,这满桌子的菜,独独是糯米鸡被下了毒,说明对方的目标是沈暮歌,而且这个人还明确知道自己是不爱吃这道菜的。
“暮歌,这个人我觉得应该就在我们身边,而且距离很近。”叶缥遥敛了心神,认真地说道。
沈暮歌同意她的这个看法,所以她才会让雨燕悄悄地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你所托之人?”
沈暮歌神色一僵,立刻摇头,不信地说:“不可能,雨燕自幼就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她的忠诚我绝对相信。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唯独你说雨燕,我真地不信。”
叶缥遥也不与她争执,她悠悠眯起眼,在记忆的筛子里一个一个地挑选。刚才的提示不过是个引子,她的确是有些怀疑沈暮歌身边的人,不过却不是雨燕。而且是和雨燕一样,长年伺候在长公主身边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长公主的口味如此了解,而必然也是因为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才会对自己这个新出现的人,口味也这般熟悉。
只可惜,沈暮歌的口味还真是“多变”。长公主向来谨慎,每日用膳呈上来的菜肴虽多,但除了绝对的心腹,是不会有人知晓她真正的喜好是什么。要不然,那碟糯米鸡也不会放到快凉透了才被自己无意地戳了一下。如果不是今日心血来潮想要吃一筷子,那么这只“毒鸡”将淹没在岁月的无波之中。
不出三日,敏儿就被押到了沈暮歌的面前。她却一改往日沉默淡然的姿态,怒视着长公主,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悔过。
沈暮歌从没想到在自己膳食中下毒的竟会是敏儿,吃惊道:“怎么会是你,敏儿?”
“哼,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要说的。随便你怎么处置。”敏儿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辩解。昂首闭眼,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叶缥遥在旁侧不语,暗自观察着敏儿的表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副英勇就义的决然之情,不过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人行动,因为敏儿从没有过这样的主见。
“你觉得本宫会让你轻松去死?敏儿,你在本宫身边多年,应该了解,犯了错误,会是怎样的下场。”沈暮歌处理事务时非常冷静理智,叶缥遥对这样的沈暮歌也很是着迷。立即坐直了身子,静静聆听长公主的审讯。
敏儿果然脸色泛白,眼珠不由自主地转动,这是她内心惊恐的体现。她凄然地笑了一声说:“正是因为在你身边多年,才深知皇家的人,没有一个会有真感情,更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说罢,还不等众人反应,就服毒自尽了。雨燕查探了一阵,确定她早就服食了□□,若是自己没有及时查到是她,恐怕此刻也已经毒发身亡。
“公主,她死了。”雨燕有些丧气,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怎么突然就断了呢。
沈暮歌和叶缥遥对视了一眼,之后吩咐雨燕:“你将敏儿的尸体处理干净,对外宣称她是染病暴毙的。”
等雨燕离去,沈暮歌走到叶缥遥身边,才展露出柔弱的小女子神色,痴痴地望着她。
“缥遥,怎么办,有人要谋害本宫呢。”沈暮歌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