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下山

“你跟他们一起走吧。”宋老板已经扭过头去，扬起刀，程清雪忽然把谢冉往她身边一推：“你们带他先走，我断后。”

晴昼忽然回过神：“你们——”

“走。”程清雪还给吕和和林扬使了个眼神，不给任何商讨的时机，已经高高跃起又抽刀劈下，宋老板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他与他的刀从天而降，居然……居然笑出了声。

吕和把谢冉扶到林扬背上：“姑娘，他们的目标就是谢冉，不能耽搁了，我们先走。”

晴昼回神再最后击退几个程清雪没拦住的，跟着他们往最后的马车那跑，跑远之前，谢冉趁着最后一点内力往宋老板身上递了两个招式，晴昼回头时，宋老板也察觉，正往这边看来。

晴昼又探了一次，果然他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连给自己疗伤都不行，他们跑到马车这儿把谢冉甩上车，晴昼回头：“谢冉是目标？宋老板怎么办？”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萨满大人。”吕和随后上车，轻声说。

他在驾车，晴昼和林扬已经坐进车里，猛地擡起头来。

一时惊讶，动脚时踢到地上的东西。晴昼低下头，宋老板的破烂箱子盖子已掀开，里头仅仅歪着一个刀架，刀鞘还在上头。

她突然回想起方才在战团中间，她与程清雪刚清理掉内圈的人，外圈的刚要围上就从天而降的那团蔚蓝色的刀光，刀光如电，震烁四方。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宋老板是霸刀山庄的人？那要是送他回家的话——

谢冉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轻叹。

晴昼看过去，他垂着眼，脸色霜白，甚至隐约透出几分病态的潮红了，眼睑上的痣如同玉璧上的瑕疵一样，同他颤动的眼睫一起惹人眼目。

晴昼没说话，只是观察着他。

谢冉知道在看他，擡眼回望之，眼睑上的微瑕倏忽隐没，轻笑着好像是在解释他刚才的失神：“……没事。……明明翻过眼前这座山，就到无极镇了。”

晴昼闻言眼神闪烁，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夕阳已经隐没到山下，只剩余光。

这山不高，他们才逃出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经能望到山顶。

她收回目光，谢冉看着她苦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晴昼只得沉默。

谢冉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晴昼点头，想起与老林他们相遇以来的种种：“我原以为他们要找的是宋老板呢，原来都是在追着你。”

她说着，好像还是老林追到宋老板门口踌躇那天似的，现下车上已经没有这号人，他就倒在小石榴旁边。

“……宋老板的本名叫什么？程清雪说他本来不叫这名字的。”

谢冉看看她。

“他们似乎认识我师父。”晴昼解释道，想起程清雪一路上原本惜字如金都多跟她说了许多话，想必是第一天晚上并肩作战时看她的身手就猜出来了吧。毕竟花间游这心法，同门相传的痕迹最重，她如何观望一招制敌于死地的时机，一点一滴都是从沈疏白身上学来的。

“宋停文。”谢冉回答。

窗外余光尽褪。

宋老板余光中看见谢冉他们上了车远去了，此时本该是他孤军奋战，后退时却撞上一个脊背，想到他的刀后还有一把刀，他又一次笑出声来，但很短促，被他的呛咳声打断，程清雪像是下意识地转了转头，但未发一言。

程清雪几乎隔着衣物感知到他那嶙峋的脊骨，察觉身后袭来几分杀气，他横跨一大步横刀架前，白刃相拼的火星几乎溅到宋老板脸上，他从程清雪腰间的空隙矮身钻过，大刀砍过欺身上来的小腿：“你怎么……不走？”

“我在断后。”程清雪回答。

宋老板一怔，旋即又点头：“说得也是。”

“得谢谢你没一刀要了谢冉那小子的命。”宋老板又说，他喘息的已经很艰难了，但似乎是难得的酣畅：“长白山来了那么多人找他，想必身负重任，你留下的也许是一个宗派的未来。”

程清雪看似在专心御敌，没有回话。

“他就不该偷着下山，否则也不会跟我们混在一起。”他一刀下去几乎把一个活人劈成两半：“啊，主要是我。”

程清雪的帽子顺着帽檐往下滴血，还是没有回话。

“不过，如果不是他非要横插一杠，我也早就死在那天。也没有机会——”他一脚踹开一个，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轻晃了一下：“——没有机会，让你听我念这些闲话。”

“铛——！”

他将重影甩开，是程清雪为他架住一柄弯刀，侧首以肩相扛才没让对方劈到他脸上去——

“！”

程清雪没发现他的怔愣，在敌人身上追砍几刀，震飞武器，双目圆睁，大喝一声：“现在！”

刀障拔地而起，大刀如铡劈下——

上将军印！

程清雪翻出去，眼角关照到宋老板才往前疾冲一段，两手握刀回身一劈，才有一瞬间的慌神——宋停文居然没追上来。

刀气如刃，横荡开去，宋停文居然站在他自己的刀障后面。

程清雪微微睁大了双眼，他们之间隔着两道刀障，宋停文的刀气气场居然弥散的那样快，他阻拦余人不及，这一招封渊震煞，居然来不及转身。

他的眉目在逐渐荡开的刀气中显得动荡：“阿雪，对不起。”

程清雪嘴唇微张，往回错了小半步，宋停文已在他眼前同几声齐齐的惨叫声中倒下了。

程清雪沉默着未动，刀障如雾氤氲，眼前血雨如帘。宋停文的大刀上最后一点日光也终于松手了，天边余晖尽褪。

他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摘下帽子，甩下飞溅上去的血，转身收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