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谈 - 美人独步 - 风储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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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夜谈

文帝不追责她擅闯宫闱,只拿了一些奏折给霍蘩祁读。

她与步微行跪坐在一处,身前满摞的文章奏折,见文帝不像是在开玩笑,霍蘩祁犹豫地又看了眼步微行,他神色澹然,并没有阻止之意,霍蘩祁便硬着头皮取了一本折子。

士大夫写的文字晦涩拗口,繁琐难读,霍蘩祁连基本的句读功夫都不扎实,看了几眼,为难得小脸微白,满殿的人似乎都在等她开口,她环视一遭,求助地望着步微行的侧脸,他却连下巴都不抬一下。

她死了心,惭愧地将折子缓慢地放下来,文帝拧眉盯着他,目露不悦和困惑,霍蘩祁只得老实巴交地承认:“陛下……我……看不懂。”

文帝微讶,“你没读过书?”

关于这一点霍蘩祁还是要挣扎一个回合的,“也、也不是完全不识字的……”

她素来敬仰读书人,便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是不够看。幸得她经营的生意,只消识得些字即可,不然于她又是一桩麻烦。

文帝听罢,却不责问她了,转而冲步微行道,“这是你千挑万选,看中的太子妃?”

“朕从来都不曾允诺与你,可以予你择妻的权力。”

步微行眼风不动,仿佛皇帝那句话在他耳中不是问难,而是一桩闲话家常的吃饭琐事,薄唇微动,“她配与不配,儿臣自己做主。”

文帝摊手,铿然一声,石青砚台打翻在地,他皱眉语重心长道:“这么一个不通文墨的女人,做太子妃如何服众?你这是在刁难朕!”

说罢,皇帝又问:“朕让顾翊均给你的东西收到了?”

“已知,还未取。”

他说他知道了,可半点都没有形于颜色,文帝心中也曾琢磨,他为他准备的大礼,是给他的一柄天子之剑,这批军械和兵器,是为了克制住黄氏在京畿部署的三门六军,逼迫他们让步。

他以为,至少这个兔崽子该说一声谢。

但是没有。

霍蘩祁紧张兮兮地夹在两人之间,又恨自己丢脸了,脸颊又红又白的,一时难堪到了极点。

好在文帝暂时不予理会她的存在,专注冲步微行发难:“朕方才拿的,是百官弹劾你的奏章,里头不乏尖锐抨击霍氏的言辞,你看看。”

“不必看。”他缓缓摇头。

文帝冷然道:“为何?”

步微行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是谁骂了我的女人,不必让秽语污了耳朵。”

大殿里安静极了。

霍蘩祁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番话文帝年轻时也说过,只是到了如今碰上儿子,方能体会得几分当年先帝的心境。看了几眼霍蘩祁,他挥了挥衣袖,“朕让人查过霍氏,母族白氏祖籍是银陵人,是白御史的外孙女?”

霍蘩祁一愣,倒忘了外公以前是朝廷中人,但官应该不至于大到让皇帝也记着才对啊。

步微行颔首,“是。”

印证了心中猜想,文帝怅然地摇头,“一兜一转,必有因果啊。”

说到白家,文帝当真是又爱又恨,当年的御史白央耿直忠谏,词锋迫人,但政见与他从来都不合,他也颇为不喜他咄咄逼人,换了旁人早找个由头罢了他的官了,对于自己的启蒙恩师白央,文帝记着师恩,只令他左迁宪地。

没曾想先生客死异乡,本来一桩好事,却酿成悲剧,文帝是愧疚不安,便赐了金子给白家孤儿寡妇。他命人查过,芙蓉镇盛产生丝茶叶,他三番五次暗示,让人开辟商路,发扬芙蓉镇的丝绸生意,是因着雪钱丝质地的确上乘,也便宜,但其中也隐隐是为着那母女,她们是官家的遗孀遗女,必定受人拥戴爱重,在芙蓉镇自能安逸地过活下去。

从那以后,文帝便不再记着白氏的孤女了。

但十多年过去,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的弱女早已香消玉殒,留下又一个孤女,还阴差阳错拐走了他的儿子一颗铁石心。

是以他才说是冤冤相报有因有果的。

霍蘩祁听不懂。这其中有多少原委,连她母亲都未必知道得清楚,当年白央入宫为文帝的教习先生时,还孑然一身无妻无子,教了文帝三个月,因先帝正是用人之际,后又擢拔他做了御史大夫。

霍蘩祁她娘――白氏当年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政之事她自是不曾过问的。

文帝又道:“听闻,你差言诤去了凉州?”

步微行道:“确有此事。”

“十年了。”文帝叹道,“也罢,当初朕说的十年,也该回来了。”

若说文帝对白央是又爱又恨,这个陆厌尘更是让人深恶痛绝。他好心替儿子找老师,奈何翰林院、广文馆、国子监一帮老学究一个个满身陈腐气,其余文官更是一身铜臭扑鼻,文帝想了个法子,放了皇榜出去,他亲自替太子招老师。

皇榜放出才三日,还真有个揭榜而来的,自称姓陆,自幼被弃了的,托道观养大,名字已不可考,自号厌尘先生。厌倦红尘。

这个是极有个性的年轻人,为人也不刻板,博览群书,说话引经据典,又不失风趣幽默。文帝查了查他的底细,封了他一个少师,让他入东宫提点太子。

不教倒也罢了,岂知道一上手,这陆厌尘三句之中倒有两句诞妄不经,不但如此,他素日与太子教些旁门左道的学问,临到文帝要视察抽考之时,却暗地嘱咐太子不可妄言,一切以经书为要义而答。

直至一日太子说漏了嘴,待那句“儒以文乱法”脱口而出,文帝当时黑了脸色,气势汹汹去责问陆厌尘,“你日日与太子诵读的,是《五经》么?”

陆厌尘回道:“是五经。”

陆厌尘的五经,却是《鬼谷子》、《五蠹》之流,帝王要太子所学的是儒家经典大义,却让他在启蒙的要紧关头时,碰上了这么一个师傅。不但如此,东宫的小太监报信,这个陆厌尘素日里也不怎的肯与太子老老实实在东宫读书,反倒是一曝十寒,读几日书,便私领着太子出门游山玩水、骑马射箭。

错领进门的危害文帝是知悉的,难怪太子处处维护师父,屡番与他为敌,文帝听罢怒极,一气之下将陆厌尘发配去了凉州,十年方可归来。

此后父子关系急转直下,后来又闹出了冯婕妤的事。

言而总之是一团乱麻。

步微行沉默不语。

文帝总觉着他似带着一丝愉悦,那端坐的姿态都极为放松。他从不在自己眼下放松,一直是如临大敌,许是身旁陆陆续续多了与他亲近的人,与皇后的心结也解了,文帝喟然,自己与他的结,恐怕却解不了。

皇后说,他在儿子面前拉不下脸来,不似对她。那是自然,老子为何要去讨好儿子,这岂不荒谬,更何况他做的事全是为了他好,不能领情他不怪罪已然是皇恩晃荡,还要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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