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采生门(六) - 落草师爷 - 司徒九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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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采生门(六)

“人?!”傅云书目瞪口呆,怔愣半晌才道:“可……可……可纵使身有残疾,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会长出羊毛呢?”

寇落道:“进府再说。”一把扯了傅云书回到县令府,今日守门的正是王小柱,见了两人立即远远地迎上来,笑道:“傅大人,寇先生,出门去市集溜达了哈?见着那羊了么?可逗了!”

寇落忽然停了脚步,冷冷地看着王小柱,道:“那乞丐同那‘羊’是何时出现在九合的?”

王小柱被吓他的冷眼吓得一愣,片刻后才道:“没……没多久,大概也就两日前。”

“知道了。”寇落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扯了傅云书往里走。直到回了他房间,反手将门关上,才道:“这种行乞方式,名叫采生折割,是极为阴毒的一种手段。”

傅云书一愣,“采生折割?”

寇落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拎着水壶给他倒了一盏茶,道:“我们平常不是经常能看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么,其实许多这样的残疾乞丐,原本与我们一样,都是健全的正常人。”

傅云书面露惊恐,道:“你的意思是……”

“采,即采取,生,指生坯,折割便是刀砍斧削之意。采生折割,就是将正常的健全人抓来,特别是小孩子,斩手或砍脚,将他从一个健全人,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寇落道。

“可……”傅云书结结巴巴地道:“可那头羊……那个人身上的羊毛怎么解释?即便是刀砍斧削,也不能让一个普通人身上长羊毛吧?”

寇落道:“先捉来一个孩童,再养一头羊,将孩童剥衣捆住,用药使小孩整副皮囊烂掉,再用针将浑身扎遍,使其鲜血淋漓,趁血还热时,便杀羊,将羊皮剥下,包在孩童身上,使人血羊血相胶粘,再栓上锁链,牵上集市,以‘东洋异兽’之名骗人钱财。用此法,十不得一活,可若成一羊,便可长久获利。”顿了顿,又道:“他们将其称为,人羊。而除了人羊之外,另有人狗、人熊曾现世间。”

傅云书手中茶盏跌落,碎了一地的瓷片。

寇落无奈地蹲下身去帮他把碎瓷片捡起,边捡边说:“以后再跟你讲这些事就不让你喝茶了,说一回摔一回,家里的杯子都快不够用了。”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东洋异兽’,其实是个可怜的小孩子!”傅云书却没听他在念叨什么,“腾”地站起身就要朝外冲去,“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把人救下!”

“且慢!”寇落连忙将人拦下,“不要冲动!”

傅云书诧异地看着他,问:“为何?区区一个老乞丐,还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需要我来忌惮不成?”

寇落道:“若只是区区一个老乞丐,我早就当场将人拿下了,还用得着把你拉回家来细谈?”顿了顿,牵着傅云书的手把人拉回桌边,又按着肩膀坐下,道:“因‘采生折割法’来钱快且多,先帝时有无数乞丐纷纷效仿,后竟自成一派,名唤采生门。后新帝登基,改法严惩,采生折割者,一律凌迟处死,家产全部罚与死者之家,这才将这股邪风压了下来……没想到安稳十三年,如今竟又见人羊,可见采生门未灭。”说着,他重重一拍傅云书的肩膀,道:“傅兄,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打草惊蛇。”

傅云书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了。”

寇落道:“我去派人盯着他们,看他们晚上回哪里去。”

说完匆匆出门,没过多久又匆忙赶回,板着脸关上房门,一言不发。傅云书见他神情凝重,心中忽生出不祥的预感,忙问:“怎么了?”

寇落眉头紧蹙,道:“那乞丐和人羊不见了。”

寇落指派了王小柱去盯人,谁知王小柱去了没多久就慌忙回来禀报,说连人带羊都没影儿了,他问了在周围摆摊的百姓,说是那乞丐在让羊写完字没多久后,就称身体不适,牵着羊急匆匆地走了。

“还真是谨慎,”寇落幽幽地道:“我只不过多问了一句,便起疑跑路了,怪不得在严打之下还敢行此阴毒之事。”

“莫慌,”傅云书镇定地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绝对出不了九合县,我命人快马加鞭传令闭锁城门,无论如何,先将这二人找到再说。”

九合县除却周遭有土匪慑人,倒也一贯安稳平静,县令忽然下令封锁城门,官差骑着快马从长街上如风掠过,城门缓缓关阖,惊倒了全县百姓,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嘀咕着是不是县外金雕山上的土匪们有什么大手笔?

紧接着捕快们纷纷前来敲门,板着脸一家家询问是否看见过牵着羊的古怪乞丐。

县东头卖豆浆的王老柱紧紧地牵着王小柱的手,关切地问:“儿啊,饭吃过了没啊?”拍一拍他结实的手臂,哀叹道:“肯定没吃过!你看你咋就瘦成这样了?”

“爹!”王小柱瞥见身边同僚憋笑的脸,窘迫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在执行公务呢!”

“执行公务咋了?!”王老柱瞪着眼睛一吹胡子,“执行公务就不给吃饭了?”从摊头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豆浆送到王小柱嘴边,道:“来,赶紧的,趁热喝了。”

王小柱拗不过,只得捏着鼻子灌药一般“吨吨吨”地将整碗豆浆灌下,然后一抹嘴巴,在王老柱满意的眼神中问:“爹,这两天咱县里来的那只会吟诗写字的羊你知道吗?”

“知道啊,那羊的模样丑得很,辣眼睛。”王老柱嫌弃地摆摆手,又凑到王小柱耳边得意地道:“爹看了,没给钱!”

“……爹,”王小柱问:“那牵羊的乞丐可能是个拍花子,县令大人要抓他去审问,你看见他了吗?”

“嗯……”王老柱捋着山羊胡子沉思了好一会儿,道:“先前忙着卖豆浆,倒确实没怎么注意看,现在想想,好像不久之前确实有个牵着羊的老头儿着急忙慌地从这儿过。”

王小柱忙问:“他朝哪儿去了?”

王老柱指了个方向,“好像是那儿!”

王小柱与同僚对视一眼,“追!”

眼见儿子撒开丫子跑得就要没影儿了,王老柱扯着嗓子喊:“儿,记得吃饭呐!”

王小柱边跑边挥手,“知道了,爹!”

两人朝着王老柱指的方向一路追,直到天色也沉,跟着王小柱一块儿抓人的那个衙役终于吃不消了,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王小柱,是不是你爹老眼昏花看错了啊?这追了半天连根羊毛都没见着。”

王小柱虽然心中也这样怀疑,但自家老爹还是要维护的,“你才老眼昏花呢!我爹眼睛亮得很!你身子虚就直说,我自个儿去追。”说完深吸几口气,直起身子继续朝前走去,没走几步,一处草丛忽然晃了晃,里头隐约传来一个声音――“救命。”

这个声音极细极轻,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羊发出的最后悲鸣。

另一个衙役也听见了,此时夜风幽幽,吹得人毛骨悚然,他战战兢兢地问:“是谁?是谁在说话?”

王小柱吞了口唾沫,抽出腰间佩刀,磨磨蹭蹭地挪前两步,用刀轻轻将草丛拨开。

草丛里躺了一只毛团,模样似羊,却没有蹄子,两只人手一般的爪子揪着草轻轻地晃,听见响动,它转过脸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王小柱,启唇道:“救我。”

乞丐见事情败露,弃“羊”独逃。王小柱同另一衙役问附近村民借了块门板,将“羊”搁在门板上,一前一后抬回了县衙。

“羊”一得救便陷入昏迷,直到了县衙仍是紧闭着眼睛。两人将它放在傅云书面前,正要将它叫醒,却被傅云书抬手拦下,道:“他刚逃出生天,想必累极,让他睡一会儿吧,你们不要吵他。”

寇落蹲下身去,轻轻拔了下它脸上覆盖着的毛,不知是尚未长牢还是如何,竟轻易连皮带毛扯下一大块来,露出羊毛下一张乌漆嘛黑的脸来。这张脸有鼻子有眼,嘴唇小小一点,眼睫纤长,以前想必也是个漂亮的孩子。

傅云书看寇落随手便扯下一大块皮毛来,吓了一跳,连忙打了下他的手,“你干什么呢?”

寇落回头委屈地看着他,“我没用力,轻轻一扯就下来了……肯定是那个乞丐技术不到家!”又立即转移话题,问:“哎,怎么就把这‘羊’带了回来,那个乞丐老头儿呢?”

王小柱说:“我们在那儿附近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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