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祯娘因为顾周氏的来信,大概意思意思重视了生育孩子的事情几日,后头又丢开手了。倒不是她健忘,而是肚子没反应,她能怎么办?不像一般妇人就要着急起来,恨不得各种补药吃一遍,顺便到各处求神拜佛,祯娘可以说不动如山了。
谁让她心没在这上头,耳朵旁也没人说这件事,周世泽更不要指望,他忘记地比祯娘还快。唯一能让祯娘觉得心里动了一下的竟然是千里之外的顾周氏,一封信来回就不知道要多久了,能有什么用?
不过祯娘不看重,不是说别个也不看重了。虽然周世泽家里只剩下他一根独苗,往上数的亲戚都不算亲,但也有的是人为他操心哩!即使怎么想也觉得怪异――这些人关心周世泽,祯娘一百个不信。
是的,这些人最多的就是鼓楼东街那边,人家正鼓噪不安呢。曹老太君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真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耳不聋眼不花手不抖也就罢了,每日还能不只是陪着孙女们玩乐,还能日日对家里事务操心。
小佛堂里让换贡品的使女出去,只有自己和两个儿媳妇。问道:“你们这件事说的可准?我们家里那位姑娘竟然给周世泽家里送了两个□□好的丫鬟,那家也收了?周顾氏居然没闹出来。”
大儿媳不说话,倒是二儿媳常在外头行走,嗤笑一声道:“我们家这位姑娘最擅长这种把式!家里□□一些妖妖娆娆的丫头,明明是个正经人家,倒好似南边扬州养瘦马一样,就为了长成了与人做妾室――或者换银钱,或者换权势。或者说的好听些,她把自己当作了汉朝时候长公主,那小子周世泽算什么,皇帝么!”
记得当初她的长子看上了这位姑太太家的一个丫头,她禁不住儿子求,上门要做偏房。当时的耻辱她一直记得,那位周家出来的姑娘只轻蔑道:“只怕嫂子说的这件事不成,我这里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的,您看中的这个更是人尖子,我留着有大用。况且您家里的境况――俗话说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侄子将来只怕消受不起这样的偏房。”
满家里的事情曹老太君都知道,各处都是她的眼线呢!不然为甚这个年纪全家上下都捏在她手上,除了拿住钱财名分,这上头下功夫也是原因。二儿媳有哪些抱怨,以前是什么恩怨她门儿清。
这时候也只瞥了二儿媳一眼责备道:“你就是只惦记着这一点芝麻大事儿,我问的是什么?你说的又是什么?我倒是觉得我家这姑娘说的对呢,我那孙子且消受不起,你当他是什么好材料,别纳回来乱家罢。”
还是大儿媳看得清楚行市,在妯娌讪讪的时候,忙道:“这个不怪二弟妹,小子周世泽家周顾氏倒是有些本事的样子,家里管的水泼不进,平常事情也不好打听。我也才是曲折地听几个媳妇得了似是而非的讯息。”
曹老太君却不听这个,只抬了抬嘴角道:“算了罢,周顾氏她才多大?又没得婆婆在上支撑,你当她是什么人?不过就是周世泽那小子家里原来就看的严实。你们只怕是被她顶了几回就心里发虚,觉得人是能人。”
大儿媳不敢异议,只得附和了几句,然后道:“得来的私话倒是说了,周顾氏并没闹起来,只拿了真当丫鬟使。至于周世泽说什么做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就是做了什么也不算,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我们家那位姑娘□□地再好又有什么用,能越过当家老婆去?如今让当着丫鬟,也一个字没得说。”
曹老太君似乎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年轻时的日子,又想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有什么用?她从来不小看这些女人家的作用。她自己本来就是糊弄住了丈夫的,晓得有用没有最终还不是要看丈夫想的如何。
回过神来,然后才道:“亏你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不知道到底看家里男子汉?若是拿住了汉子什么不能行,就是周顾氏能耐如何?如果没得这道理,我们家那位姑娘何必养出那些水葱似的女孩子,倒把丫头做小姐似的!”
见两个儿媳妇没了言语,曹老太君才收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喃喃自问似的道:“算到如今,周顾氏进周世泽家已经一年了罢。进门一年的媳妇,肚子还没得动静,周世泽还是个独根独苗,心里不着紧?”
两个妯娌对视了一眼,还是大儿媳道:“也不至于如何着紧罢,虽然进门一年,但是周世泽因着当用,有多少日着家。中间还有几个月外头打仗,更是一点不沾身,肚子里没得动静也寻常。”
进门的儿媳,一年多肚子没得动静,一般人家还不至于急起来。但若是几代单传的独苗的话,那就不同了――曹老太君很懂这个。这种着急根本不会因为想到自己常常不在家就变化,不然也没得那些后院老婆一大堆,外头养着粉头的男子,还抱怨正投娘子不生儿子了,那才是一月也去不得一回的。
只是这种时候一般不会把这心思说出来,正是所说的,才一年呢!这时候都觉得眼看就要有消息。更何况周世泽做汉子的,嘴就更张不开了,曹老太君如是想。只是她也没想想,她算哪门子长辈,操心起这个来了。
她操心这个自然不是对周世泽多好,只想着他家香火延续,人是想着如何往周世泽家掺沙子呢!也是周世泽那位姑太太给她一个提示――有个喜事长辈给几个丫头偏房就是了!一般二般的,周世泽厌恶自家这边,不肯看一眼,若是一个出色的怎么说?
曹老太君一辈子从不会高估男人有时候的心性,真当他们一个个都是戏文里顶天立地大英雄,做的了关二爷一样月下斩貂蝉?罢了罢了,就是战场上的英豪,吕布不也是美人的裙下之臣!
不过这话这时候说还太早,说的是人家才成亲一年,正打得火热,人家扎针都扎不进。非得再过些时日,肚子里见不到一点动静,或者有了动静――就该想到身边有个其他人了,这才能插手进去。
曹老太君这样想着,就对两个儿媳妇道:“明日叫家里十三四岁以上的丫头子来我眼前看一遍,有没有好的,拣择出两个来。若是没得好的,就让常在家里门口走动,卖翠花的云嫂带几个过来看。”
妯娌两个就算不互相看,联系着前话也晓得婆婆是什么意思。说实在的,这事情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四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十七八的大姑娘价儿不好说,要看相貌手艺等。似是院里出来的,成百上千也打不住。不过大体几十两银子还是能够的。
像她们家里,凡是主子都有小丫头,只不过看各自位分有多少而已。这时候曹老太君说要选个丫头出来调.教当然不难,只是要有出色的可不容易――家里的男子多得是馋狼恶鬼,就连房中家人媳妇也要摸个遍,被说丫头了。
是以家里但凡出色的丫头都做了通房,剩下的要么没长开,要么就是太平庸了――家里这班货色都没下嘴的,周世泽能另眼相看?就是没脑子的也不敢这么想!
不过面上用不着反驳婆婆曹老太君,那该惹她不悦,等到她明日自己知道不对就是了――到了第二日果然是见了家里许多丫头。听说是曹老太君要挑两个可心的伺候,谁不暗自筹划?只要讨好了曹老太君,就是家里太太奶奶也不敢轻易得罪哩!
其中也有几个好的,二儿媳便在曹老太君面前道:“真是不看不知道,我家还有这样几个小妮子,一个赛一个的水灵。也就是咱们咱们这样人家,不然养的出这许多出色姑娘?”
其实这是违心的话,虽说也有几个好的,却实在说不得拔尖,至少想到见过的祯娘身边的几个,谁都发虚。但是她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好处,最多就是被婆婆说几句没见识,但之后的事儿就落不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曹老太君立刻看了这个自己不满意了一辈子的儿媳一眼,道:“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的眼皮子这样浅了,这几个也就是烧糊了的卷子,能看么?”
之后就吩咐大儿媳去叫云嫂过来――这卖翠花的云嫂原本就做着几宗生意,卖翠花也不是主业,不过是靠着这个好进出内院罢了。常常是给内宅买卖小丫头、男子汉娶偏房、富贵人家妻妾偷情给方便。
那云嫂乍听说要两个俊眉俊眼的丫头,还当是哪个汉子要娶偏房。只是带了人过来,竟是只有太太奶奶看着,不由得心里打鼓,这是唱的哪出?不过也没有多疑虑,管他唱的哪出,她总归只管赚银子就是。
云嫂进来先给曹老太君磕了个头,起身才道:“听了大太太的吩咐,特意挑了三四个最拔尖的女孩子来给老太君过目――至于别的,不是媳妇子,便是差着一截,怎好回你老人家话?今日带来的都是十分人材,交新年最大的也才十五岁。”
说着又赞道:“说来也是天使其便,前些日子不是王员外家破落了,他家大郎把家里全抵了出去,这才一次有这么多齐整丫头流出来――已经吊起了头儿,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儿,皮肤细白,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我见了喜欢的什么似的,老太君也保管喜欢,也是咱们都爱些灵秀人物在眼前不是。”
拉拉杂杂说了这些,谁都知道是要抬价的意思。曹老太君却不耐烦听了,只让几个女孩子进来――这时候曹老太君才满意了,上下观看,总算见到几个生的一表人物的了。
买下两个,让家里嬷嬷教养――就像是孙女一样学着读写算数、女红化妆、厨艺行止、乐器曲艺等,不是精通,也该样样都晓得。
只有几个知道曹老太君打算的家中妇人才嘀咕道:“老太君真是一年糊涂似一年了,这样的丫头不要说比周顾氏,就是比她身边丫鬟也不如。况且就算周世泽失心疯了,觉得想要换换口味儿,自家送去的几个运道好正好看上,又关自家什么事?这两个丫头能受摆布?当是家生子么,有个家人还捏着。”
明白人多得是,不过大家都是顺着曹老太君罢了,反正这种事儿又不会把人更加得罪了。既然是这样,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怎么办,这个价还在她手上捏着,几个老爷可听这位母亲的。
祯娘不晓得背后还有这许多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也不会放在心上。就这样无知无觉过了半年有余,这中间她都没得什么需要操心的大事,最大的事情竟是身边几个大丫头嫁人。
先要说丫头嫁人本身如何也称不上大事的,一般人家都是主家配人,把丫鬟嫁小厮,许多家生子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也有自家有看好的,报到主母那里,没什么特殊缘故也能得个准。
这样的事情甚至用不着祯娘亲自上心,只是将离几个到底是不同的――她不能虚伪的说这些丫头和她亲如姐妹,但是情分不同是真的。她们几乎和她一起长大,她当然乐意她们好好的。
最早出嫁是阳春三月里出门的子夜,她也是唯有的一个放出去的。原来是祯娘手上那个管着大牧场的黄四来求娶――当初只不过是子夜与他倒了一杯茶,谁能想到后面有这样的缘分。
黄四原本只是一个小伙计,却因为在绵羊事情上专精,已经是祯娘心里有本帐的人物了。大家都知道他给祯娘打理着所有牧场中最大的一个,换到家里奴仆,那就是一个庄头一般的人物,而人家还是良民!
大家听的这人上门提亲,都艳羡子夜道:“也就是你有福了,如今这个将来定能做到个掌柜。你与他当家,将来也是要让人叫太太的。只是一点忧虑,人不是我们中原人,不晓得有什么别的不好。”
祯娘却不是这样想,私下两个人的时候问她道:“你与我实在说,记不记得这人。若是你心里愿意,这件事才成,要是你心里不愿意,就算我如今看重他也不打紧。我当初说许你们几个自主不是白说的――也就是你们,还有丁香她们一批是这样了。后头的相交少,哪有一起长大的经历。”
子夜也觉得奇怪,要知道当初她和那人一句话也没说过,突然就是来提亲了。但是,想起因为多看她一眼就能脸红的青年,她忽然也脸红了――不管长得有哪里不像中原人,那应该是个温柔的青年吧。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有了子夜自己点头,祯娘自然乐得做好事。当即找来一个陪房道:“子夜嫁妆的事情你用心一些,我这里出一百两,之后黄四家送来的聘礼等我也不要,全添在里头,给置办地体面一些。”
那陪房也是金陵那边一起来的,和子夜有香火情,也晓得子夜是要嫁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将来还不会和自己抢府里位置,当然乐的做人情!中间并没有吃掉一分一毫,而是细细计较,好似给自己女儿置嫁妆一样忙起来。
一百两不算少了,又有聘礼在,祯娘那陪房给子夜也买了半副嫁妆――描金箱笼、鉴妆、镜架、盒罐、铜锡盆、净桶、火架等件也样样俱全。再加上子夜这些年的积攒,实在不能说寒薄,就是中等人家嫁小姐也只能这样。
送人出门前祯娘只拉了她的手,略说了几句话――说那些日后夫妇琴瑟相和的话她说不出来,按着她们的情分说些教训的话更奇怪,最后也只能笑着与她点点头。道:“以后有个不好,就来家里说话。”
其实这话说的不吉利,哪有出嫁这日说不好的。但是子夜一下眼泪便淌了下来,晓得这个从小一起伴着长大的小姐根本不会说什么情分上的话,但是心里也重情谊的很。也不管什么应不应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会与她们这些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