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人带着黑色面纱,从头到脚都用黑布包裹起来,只依稀从眉眼和身形看出是个中年男子。
风吹雁率先把他认了出来,久久地沉浸在不可思议中。
秋刀从刀鞘里应声而出,李遗一个眨眼间就到了那名黑衣人面前,手起刀落。在他还没太看清的时候,男子已经一个翻身跳到了窗户上。
李遗在他出剑的时候,才终于把他认了出来。
当初带着橙黄橘绿去接委托的时候,遇到了一页破碎的《赎罪书》,在鬼祟的记忆里,就有这道身影。这人,一定也是禁术的使用者。
黑衣人一剑插在窗户上,一道道光从剑尖奔涌而出,周围《赎罪书》鬼祟的画像开始抖动不止,没多时,画像上的鬼祟冒出一缕缕的黑烟,笼罩住这座宫殿。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变换,李遗只觉得头晕眼花,自己像是漂泊在雷雨天的海上,脚下是汹涌的海水,随时会把他吞噬。
很久他才缓过来,眼前再次看得清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李遗紧紧握住秋刀,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里。这屋子通体呈现玉白色,周围挂着雪白色的帷幔,屋子里的摆件极少,显得屋子宽阔明亮极了。
李遗正要走出门去,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将军,外面好多人想要见您。”
他心里不解,警惕地看着来人,随时准备着拔刀而出。
那几个匆匆走过来的人,见到李遗,顿时像找到自己的灵魂了一样,身体站得直了,语言也冷静不慌张。领头的对着李遗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将军,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扰您。只是您吩咐过,要是府外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跟你汇报。现在府外聚集了好多人,说是请求您能出征,可,可是您才从边境回来,还没休息两天啊。”
李遗往周围看了看,确定这位领头的,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在叫自己将军。李遗眼睛左右转了转,仔细思索自己现在的处境。
按照周围的建筑来看,这里一定是夜兰古国,按照领头的话,这里应该还是某个府邸。领头的一开口就是将军,这里大概是将军府。夜兰古国的将军,他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位。
李遗伸手,把领头的扶了起来。手掌上的触感很真实,皮肤温热,带着活人的气息。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是进入了用现实记忆编织成的梦境。处在这个梦境里,就是进入了织梦者的记忆里。虽然梦境是虚幻的,但其中发生的事情,必然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种梦境,一次必须进入两个人,一个是织梦者,一个是外人。既然他身在这里,那织梦者也必然在这里。
既然织梦者要让他来梦境,必定有他的深意。
“嗯,你们带我出去看看。”李遗对着领头的说。
领头的把他带到了府里二楼的一处连廊,果然就见好多人跪在府前,嘴里重复着:“请将军出征!”
那些人穿着粗布麻衣,身形消瘦,脸色枯黄,整个人都一副衰容。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仇恨的怒火,露着凶恶的精光。
李遗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道:“将军,他们本来住在边境。但是战争打起来,家就被毁了,家人也死的死,侥幸的就跟着军队一直到了城里。他们是受战争影响最深的那些人,对敌军很仇视,到处闹事,要人去替他们的家人报仇。”
领头的叹了口气道:“本来他们闹事,也不应该闹到将军府来。但是……”他欲言又止,几次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将军,我知道您德心仁厚,但这些流民,还是直接驱逐为好。”
李遗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二楼,任风吹冷他的脸庞。
那些流民,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毫不退缩,一直赖在将军府前,直到入夜之后才离开。
流民跪了多久,李遗就看了多久。
第二天流民又来了,但是李遗却不在将军府了。
他已经打听清楚,这里的将军,就是那位常胜将军。而他,在梦境里,成为了那位常胜将军。按照字画里的记载来看,现在应该正是最后一场战争的前夕,还有几天,他就会领兵出征。
在深夜的时候,一个小厮悄悄找到他,跟他说:“将军,你之前说,想要跟着商队去另外一座城,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您跟着我走好了。”
李遗点头,他现在是假将军,倒是要看看真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府里留下一张字条,说自己需要闭关,这期间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后,就简单易容,跟着一支商队出城门了。
他听得真切,这支商队跨越战火纷飞之地,去另外一座富庶的城池交换货物。
离开国都时,李遗回头看了看这座城。虽然有流民逃亡到此地,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座和平的城。可在二百里以外,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战争的火焰比太阳更红,鲜血也比阳光更加刺目。无人掩埋的尸体堆满了山谷,只要一经过,就能嗅到死亡的气息,那是一种血腥且腐朽的味道。
商队里有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是真不愿意走这一遭,太危险。但我家那位肚子大了,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不走这一遭,又能怎么办?”
有人也道:“我家老的生病了,也不知道生的啥病,大夫也看不出来。听说那边那座城,有种止痛的药丸,希望我家老的吃了能好。”
有个半大孩子,对此不屑。站起身道:“这有什么的,你们既然都决定走过这片战争的地方了,为什么到这个地方,又畏畏缩缩的。”
那几个说话的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只是半大孩子,原本带着怒气的眼睛,也平静了下去,只是道:“你个孩子懂什么?”
孩子道:“我懂,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不要退缩。你们现在就怕了,之后还要经过敌军的领地,你们难道要吓得尿裤子吗?”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被孩子的话惹恼,怒骂:“你年轻,你以为你能坐上商队的马车,你就什么都懂。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看似什么都学得很快,但其实什么都学不懂,无知!”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还没吵出个所以然,就忽然听见山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中年男子大喊:“快驾车,快!”
孩子坐下来,满身都是不服气。但骤然看见一群拿刀冲下山的土匪,立马偃旗息鼓,静静地坐好。
那些土匪跑得极快,很快就追上马车,把刀架在车夫脖子上大喊:“停车!”
车没停,土匪一刀抹了车夫的脖子,拉住缰绳,让马全部都停了下来。中年男子拿着刀从车上跳下来,疯狂乱挥刀,怒喝:“你们这些土匪,给老子滚开。”
土匪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也升起了怒火道:“你们不要不识好歹,把刀给我放下,留下货物,我留你们一条性命。”
中年男子道:“这些货物就是我们的命。”
双方很快打斗起来,从双方的手脚功夫里看,这些人均不是习武出生,只是手脚利索,力气大些。但双方打得谁也不让谁,很快就血流不止,纷纷倒地。
最后土匪险胜,拿着货物走了,却留下马和马车,也留下了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