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
离乡
“就是他?”不认识的紫衣人中有人阴阳怪气的出声质问。
极强的压迫感让十几岁的少年一屁股跌坐在地,很是狼狈。
刚刚出声的紫衣人擡手揪起陆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他四下打量一番陆戎,不自觉与同行人出声探讨:“大殿下叫我们跑这么远就为了找这么一个毛头小孩儿?”
旁边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大殿下的心思你别猜,赶快试试是不是他,这地方一股鱼腥味呛死老子了。”
“嘁,毛病。”掂着陆戎的紫衣人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符纸来,那黄色符纸还没来得及贴近陆戎,便红光一闪,瞬间烧成了一把灰烬。
紫衣人们对视半晌。
中间发生了什么,陆戎不记得了,再反应过来就是自己被乡人们围堵在村口道别的场景,他只记得爹娘把自己卖了,卖了一块金砖。
他清楚的看见那些被村民们称为“仙人”的紫衣人们,掏出一块金砖给自己哭哭啼啼的娘,他们家孩子多,陆戎上面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他一直处于可有可无的半透明状态,以至于在金砖的诱惑下,只有他娘为他难受了一会儿,随后一家人毅然选择了金砖。
毕竟孩子这么多,不是随便哪个都能换来一块小臂长的金砖来的。
“孩儿啊,你此去若真是成了仙,以后咱家可就受你的庇佑了,定要保咱们家发大财啊。”陆戎的爹半蹲在陆戎面前,眼里难得泛起泪花。
陆戎艰难的笑了笑,心想那块金砖还不够是“发大财”吗,自己哪里值那么多。
紫衣仙人们御剑飞进村子里,引得没什么见识的村们们纷纷跪拜,随后他们在村子里巡视一圈,说唯有陆戎是有仙缘的,此番前来就是要带走他,一番忽悠的天花乱坠,引得村民们深信不疑,经过这么一出,村中眼红的,羡慕的,嫉妒的,不在少数,却又只能着急的干瞪眼,后悔自己怎么没生在什么所谓的良辰吉日。
村民们随后又在这种羡慕中,看着仙人们带走陆戎,结果这小孩儿现在正死赖在村口不走。
纵使陆戎觉察自己已经被自己熟知的生活抛弃了,可他心里还有着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陆戎等的望眼欲穿,最终姗姗来迟的他的青梅竹马,红着眼眶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迟迟不愿上前:“戎哥.......你我并非一路人,再没有一路走的道理,以后天上地下,我们一别两宽。”
陆戎就这么被他最后一根稻草给来了当头一棒,而后心灰意冷的跟着这群所谓的仙人们离开自己生长了十多年的故乡,成为了天机殿的右护法。
“你把我从我们村里抓来,什么目的究竟是?”刚到天机殿的陆戎曾经如此质问过天机殿大殿下,也就是姜洛葵。
而姜洛葵向来只是说:“我给你好吃好喝,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只管安心过活就是,问题恁多。”
后来,姜洛葵被陆戎问烦了,干脆摊了牌,随他去想究竟是真是假。
“因为我要你的命行了吧。”姜洛葵当时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这句话竟有奇效,陆戎从此之后果然消停,不在追问他这个问题了。
只是姜洛葵没想到,陆戎竟真自己研究出了自己的作用,只是就此装傻再也没说过,安心的当着天机殿右护法,还不忘尽职尽责的为自己分担些天机殿有的没的的大小事务来。
就这么一直混到了现在,不久前天机殿败落,陆戎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他想回家看看,可他的家早就没了,百年时光弹指一挥,如今的破败小渔村依旧是破败小渔村,村民们在此没有出头之日,只得碌碌无为的度一生,终了被草席一卷,沉入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片湖海,与泥沙俱下。
在小渔村里的生活从十五岁那年之后,就不属于自己了,陆戎只觉自己再无处可去,猛然想起了那位与自己称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朋友来,于是他时不时的来吴越山庄,找杜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杜若邀他来吴越山庄来,陆戎拒绝了,只说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小城定居了下来,盘了个宅子,一个人在闹市里躲清闲。
陆戎甚至闲来无事为自己选了口棺材来,然后日复一日的等待着明天的到来,也等待着自己那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
“大殿下与我命脉相连,若是他死了,我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甚至只要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我都感觉的到......但是现在,你说他死了,我却没事?”陆戎的语气还是难免带上了不可置信。
自己挑了许久的棺材突然用不上了,陆戎心底却没能升起劫后余生的狂喜,有的竟依旧是疯狂的不安。
“去看了之后在研究也不迟,那里躺着的究竟是不是姜洛葵我相信你能认出来。”商玄台说完,杜若已经出现在山道上催促起了陆戎。
“商阁主,严公子,之后再见。”陆戎见状,只得同两人作别,冲商玄台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卷起的袖袍刮过商玄台的衣角,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
商玄台的手指动了动。
见陆戎和杜若下了山,严青黛才开口问商玄台:“姜洛葵到底拿了元锦婳什么功法?”
商玄台眉毛一挑:“我不知道啊。”
“元锦婳没告诉你?她不可能不告诉你的。”严青黛反驳。
“她是要说的,但是我没听。”商玄台这才想起,元锦婳还未来得及将姜洛葵从她那里所偷走的功法详情告知自己,但是现在,元锦婳正和南芥陆惊鸿一起待在帝京。
“你......”严青黛无奈,又不能说什么,只得站在商玄台身后翻了个白眼,就此作罢,随后他还想开口,却被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二位贵客为何站在这里,倒显得我们吴越山庄怠慢了不是。”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缓缓传来,身着与吴越山庄同色系长袍的老者在杜一颜的搀扶下缓步前来。
他的走路的身形看起来比在四季谷露面之时艰难了许多,颤颤巍巍的,声音却依旧硬朗,他对杜一颜说:“一颜,这就是你学的待客之道?怎么不把人请进屋?”
杜一颜闻言,连忙回答:“是弟子一时疏忽,还望师父恕罪。”
此时杜仲已在两人身前站定,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借势邀请二人堂内就坐。
“商阁主......与这位公子,请吧。”杜仲等待着二人先行。
商玄台身高要高过这佝偻的老头许多,此时微颔着头,有些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杜仲,随后也不客气,迈开长腿,一手自然的拉起严青黛的手就往里走,只是没迈出几步,商玄台身形稍稍顿住一瞬,严青黛疑惑,旋即感觉商玄台攥住自己的手掌加了分力,商玄台只是最具轻轻擡了擡,继续向里走去。
严青黛被商玄台牵着手,跨过门槛前,他清楚的听见商玄台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的刀借我一用。”
严青黛看了一眼商玄台,跨在腰间的长刀悄然消失,商玄台眼角弯了弯。
“此处有个大阵,阵法很凶,样式却有点熟悉,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严青黛看向商玄台。
“嗯,我知道,只当无事发生便好。”商玄台微微点头,随后只管继续向前走着。
严青黛会意,不再说话。待众人都走进堂殿之中,商玄台同严青黛并肩而坐,商玄台侧手支着头,看向严青黛。严青黛则往椅背上一靠,翻眼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商玄台,开口:“你干嘛。”
“不干什么,看看我的小徒弟。”商玄台笑答。
“别占我便宜,早就不是你徒弟了。”严青黛把商玄台撩拨的语气给堵了回去。
“好好好。”商玄台一边说着,一边转了头,看向大门口,只是门口正往里进的老头确实不如自己貌美的徒弟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