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一五年九月,谢润钰加入“湖畔晨光”社团。
一六年四月,谢润钰和社团成员一同前往四院进行社会实践。
一七年九月,谢润钰到校附属医院实习。
也是一七年,在这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医院里,发生了一件性质极其恶劣,几乎牵扯到了医学界大半人的事情。
“下个星期是不是就要轮转到急诊科了?天,我当初到底是怎么想不开决定学医的。”陈子匆槐咄严掳状蠊右槐吲ね犯谢润钰讲话,“听说急诊科的指导老师凶残得像魔鬼。”
“反正平时也忙,估计没什么机会碰他,现在神经内科这个指导老师我就见过他两面。”谢润钰套上外套,从柜子里拿出手机开机,“好不容易休息,去哪儿吃?”
“我现在只想回宿舍睡觉了,晚上还要上大夜,不像你,可以睡到明天下午。”
“我明天上午还要赶时间回趟家,我妈催了好几次,叫我回去吃饭。”
谢润钰扭开门把,走在陈子辞巴贰?斓交な空臼迸黾几个别的组的实习生,他微笑着打了招呼,揣在兜里的手被手机震了一下。
他低下头,堪堪把手机抽出来半边,护士站那边就传来争吵的声音,动静大得像要把房子给拆了。他皱起眉,一边往旁边走想寻个安静的地,一边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
“哥?”
“你出来了吗?我快到你们医院了。”
“哦,还没,大概两分钟就出去了。”
那边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谢润钰在这儿实习了好几个月,早已经习以为常,反倒是谢润琢不太放心,问了他怎么回事。
“就是一点纠纷,沟通不好经常这样,估计一会儿就好了。”谢润钰的话音刚落,那边的人已经扭打在一起,陈子创笊叫他的名字。谢润钰眼角狠狠一跳,猛地弯下腰。
足有手臂粗的棍子砸在墙上,继而摔到地上骨碌碌滚到谢润钰脚边。谢润钰低骂了一声,迅速把电话挂断,再回头时,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起普通的纠纷。
对方是有备而来,好几个护士都躲进了房间里不敢出来,护士站的东西被砸得一团糟。他皱起眉,眼尖地看见在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坐在长椅上,神情冷漠而又空洞地看着这一切。
他好像见过那个孩子。
“我去他妈的,这群家伙是要把医院拆了吗?”陈子床恍冶槐N缕扛砸了一下,手臂上已经有了淤青。“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保安来了,往旁边站点,要不然等会儿你伤的估计就不止是胳膊了。”谢润钰拉着陈子春笸肆肆讲剑眯起眼看着那群人在保安的制止下撕心裂肺般地怒吼。主任匆匆赶来时,闹事的人已经被全部请出了医院,剩下的人处理留下的烂摊子。
谢润钰觉得不对劲,这些人完全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严重,严重到被拘留是免不了的,究竟愚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懒得想了。陈子匆去上药,他没跟着,打了声招呼后往外走。他不知道谢润琢到了没有,刚刚电话里的杂音谢润琢有没有听到――他不想让谢润琢担心。
谢润钰走的很快,但走到大厅时他却倏地停住了。没有任何缘由的,一种恶寒感从脚底升起,七零八落地流遍了他全身的血液。在空气闷热的大厅里,他出了一身冷汗,像是被冻在原地。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心灵感应,但在短短几秒钟里,他却有了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谢润琢会出什么事。
谢润钰抓住了兜里的手机,目光在医院外扫了一周。保安正在驱赶那几个闹事的,停车位是满的,有一辆车的车门被打开,谢润琢从车上下来。
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谢润钰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浑身发凉,寒意顺着脊梁冲上大脑。他盯着谢润琢,看见他低着头打电话,看见他一步步地往医院走来,看见他经过那几个人身边。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脱落下来,却又只是吊在那里。草虫坠到了墙角背阴处,有人拎着袋子从医院门口经过,袋子里的东西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声响。
红灯转绿,人潮涌动,暂时被搁置的手机,讲电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谢润钰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一个真空环境里,周遭的一切都离他十分遥远,虚幻得难以触摸。
谢润钰不断地呐喊,所有的声音却都只是在胸腔里回响。他宛如一个被夺走了声音的哑人,双脚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他睁着眼睛,耳边忽然静了下来,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像是耳鸣,又像是没有。他好像只是五官暂时失灵,除了眼睛还能看见东西,他什么也无法感知。
那个女孩就站在医院门口,坐在台阶上,两条细长的胳膊抱在一起,歪着头看着眼前的闹剧。
谢润钰想起来了。
他在儿科见过这个孩子。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挣脱了保安的桎梏,拿着手里的棍子,不由分说地冲上来,一下子就抓住了谢润琢的衣领。
谢润钰看见有保安要去拦,但他知道来不及的,距离太近,那个人只需要用半秒的时间就能打伤谢润琢。
他这时候应该闭上眼,这样就看不到了。但他还是睁着眼睛,看着男人手里的棍子打了个偏,落在了谢润琢的肩膀上,在被拽住的一刹,他甚至还不过瘾似的一拳挥到了谢润琢的眼睛上。
一六年谢润钰去四院社会实践前,又一次问了谢润琢他为什么要留头发的问题。
“可能这样的话,别人比较容易区分我和你吧。”谢润琢眯着眼,递给他一只包好了的红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再相像,也是两个个体。”
谢润钰从来没有那么急切地希望自己和谢润琢是一个个体,这样他就能替谢润琢分担一点疼痛,也能告诉他不要下车,不要过来。
可他们不是。他眼睁睁看着谢润琢一手捂着眼睛弯下腰,身后有人一边大声怒斥什么一边往外面跑。一个女医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谢润钰的身体往一旁偏了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他刚刚被暂时封闭的感官全部恢复。
他听见聒噪的人声,听到那个男人肆无忌惮的谩骂,听到有人在不断地说“不要”。
好难听啊。
他半是苦涩半是无奈地想。想着想着,他被闻讯赶来的陈子疵偷嘏牧艘幌录绨颍陈子匆涣尘愕地看着他,谢润钰差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个疯子。
“润钰,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谢润钰,你停下来。”陈子醇劝说无效,直接上手掐了谢润钰一把,“你冷静冷静!”
好似魂魄出窍的谢润钰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在说不要的那个人是他,声音沙哑得像几十年老烟嗓的也是他。
他停下来,看着已经被保安赶到门口等警察来的那几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刚刚冲出去的男人。
他想跑过去,把男人刚刚对谢润琢做的事在男人身上再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