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你不需要我了……是吗?
第103章“你不需要我了……是吗?
三年前那场几乎将林澈撕裂的噩梦,那些刻骨的痛楚和绝望的黑暗,最终都被时间抚平了表面的疤痕。
但更深层的、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的痛,其实最后都转移到了陆隅一个人肩上。
林澈记得自己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那一天一夜,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陆隅。
那双曾经永远保持沉静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只剩下一种濒临枯竭的死寂。看到他醒来,陆隅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指节发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砸在林澈的手背上。
那一刻,林澈以为他们终于一起熬过来了。
然而,那只是漫长苦难的开始。
陆隅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精密仪器。
喂水喂药,擦拭身体,调整病床角度,甚至林澈只是无意识地皱一下眉,陆隅都会像被电击般弹起来,紧张地询问哪里不舒服,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赎罪的急切。
起初,林澈只当他是惊吓过度。他努力地笑,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很好,伤口不疼了,身体在恢复。他甚至故意在陆隅面前活动手脚,想证明自己没事了。
直到那个深夜。
林澈被颈间伤口愈合的痒意弄醒,下意识地想擡手去摸。手指刚碰到纱布边缘,旁边沙发上浅眠的陆隅就像被噩梦魇住般猛地惊醒,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喘。
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朦胧的月光。
陆隅没有开灯,他几乎是爬行般扑到林澈床边,借着月光,他的眼神空洞又狂乱,死死盯着林澈颈侧的纱布。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
陆隅颤抖的手悬在半空,想碰触那伤口,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反复几次。然后,他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蜷缩起来,额头抵在冰冷的病床栏杆上,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充满了无边的痛苦和自责。
那不是正常的担忧,那是……崩溃。
林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触碰陆隅颤抖的肩膀:“陆隅?陆隅!你看看我!我没事了!伤口在愈合了!”
陆隅猛地擡头,眼中是林澈从未见过的、彻底的混乱和惊惧。他看着林澈,又仿佛透过林澈在看那个鲜血喷溅的瞬间。
他一把抓住林澈伸来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澈澈...宝宝...好多血……血……好多血……别动!别碰!会裂开……都怪我……都怪我……”
那晚,林澈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陆隅病了。病得很重。他身体上的伤口在愈合,而陆隅心上的伤口,却在那个他替他挡刀的瞬间,被撕裂成无底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像滚雪球般恶化。
陆隅的ptsd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无法再看到林澈颈侧的伤疤,哪怕只是纱布揭掉后留下的粉红印记,都会瞬间触发他的闪回和自责风暴。
他有时候会陷入长达数小时甚至一整天的沉默、发抖、噩梦般的呓语,或者陷入一种强迫性的、近乎自虐的“弥补”状态。
他过度关注林澈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任何一点不适都会让他焦虑到极点,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哪怕那些举动在林澈看来完全没必要甚至困扰。
心理医生介入后,诊断结果残酷得让林澈窒息。
陆隅的ptsd根源,不仅仅是对林澈受伤的自责,更深层的,是他对林澈那份深入骨髓、近乎偏执的心疼和保护欲被彻底摧毁后的崩塌。
林澈的存在本身,尤其是那道伤疤,就是不断撕开他伤口的盐,时刻提醒他那场他未能阻止的惨剧。
他无法忍受林澈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一点脆弱或不适,因为这等同于再次宣告他的“失败”和“无能”,会将他瞬间拖回那个地狱般的场景。
“陆先生的情况很复杂,也很严重。”心理医生语气凝重,“他的创伤核心与你紧密相连。每一次看到你,尤其是看到那道伤痕,都会触发他强烈的闪回和自责。同时,他对你的心疼和爱,在这种病态的心理机制下,扭曲成了极度的焦虑和强迫行为。这形成了一个无法打破的恶性循环。”
医生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澈苍白的脸,艰难地说出建议:“目前,最有利于陆先生康复的治疗方案……是物理上的分离。暂时移除那个最大的、无法回避的刺激源——也就是你。给他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让他能在专业治疗下,尝试重建内心的秩序,处理那些创伤记忆,而不是时时刻刻被它们淹没。”
“分离?”林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空洞得不像是自己的。
“是的。一个足够长的时间,一个足够远的距离。让他能够……在没有‘你’这个直接刺激源的情况下,专注于自身的疗愈。这很痛苦,但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医生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字一句切割着林澈的心脏。
他是陆隅生病的根源。
他留在他身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笑,甚至每一次无意识的皱眉,都在加深陆隅的痛苦,都在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的爱,最后成了陆隅无法承受的酷刑。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澈的灵魂深处。
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那个曾经强大到可以为他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如今因为爱他而变得如此脆弱、破碎、被梦魇日夜折磨。
陆隅蜷缩在沙发上沉睡时紧锁的眉头,惊醒时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看向他颈侧时那瞬间灰败下去的眼神……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澈心上。
他爱陆隅,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正因如此,他不能成为困住他的牢笼,不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斩断,让他有机会活下去,好起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于是,在一个陆隅复诊后情况稍显平稳的下午,林澈平静地提出了申请英国顶尖学府博士学位的计划。他拿出了导师的推荐信,展示了那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研究项目,语气冷静理智,条理清晰,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职业规划。
陆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死死盯着林澈,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痛和恐慌。“为什么?澈澈?你……你要走?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不好?我……”
陆隅的声音开始发抖,那种熟悉的、即将崩溃的前兆又出现了。
“不是因为你。”林澈强迫自己迎上陆隅的目光,心脏痛得像被碾碎,语气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和坚定,“陆隅,这是我的前途。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不想错过。我们都需要……空间。”
他避开了分离、治病这些字眼,用前途和空间包裹起血淋淋的真相。
“空间?”陆隅喃喃重复,眼神破碎,“你不需要我了……是吗?因为我……我成了你的负担……”巨大的自弃感几乎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