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妄想症
瓢泼大雨从铅灰色的天空洒下,整条街道都雾蒙蒙的。
沈泊言在墙边收起伞,单肩包滑了下来,挂在他的臂弯上。
他左手中指上的素净戒指做工精致,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着细碎的光彩。但他只穿着普通的黑色大衣,衣袖和衣摆都沾了点水,泅开一片深深的痕迹。
方才收伞时溅了点水在脸上,几绺刘海湿漉漉地黏在脸侧。他抬起带着婚戒的那只手随意地擦拭掉,而后推开了路边亮着暖色灯光的咖啡厅大门。
风铃清脆地响了声。
沈泊言在门口站定,把尚还顺着伞脊不断滴落水珠的长柄黑伞插在伞架上。
他一眼便看到店主方右函和往常一样盘了块舒适的位置,支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沈泊言!”方右函一抬头,见沈泊言来,便笑道,“过来坐,喝什么?”
吧台后,围裙下显得十分高大的店员停下了手中的活,也看向沈泊言。
沈泊言拍了拍衣袖上溅上的水珠,说:“谢谢,榛果拿铁。”
他坐下来时方右函已经把电脑关上了。方右函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新婚快乐!”
“谢谢。”沈泊言颔首。
他脱了外套,将它和单肩包搁在一旁。还没坐直,便听得方右函问:“你们住在一起了吗?”
“昨天刚刚搬过去。”沈泊言说。
“住一间房吗?”方右函眯起眼笑。
“当然没有。”沈泊言无奈地笑了笑,“他住主卧,我住侧卧。说好了,只是合约结婚,不谈感情。”
方右函倒也没有多失望,只是了然地“哦”了一声。
“你哥吴琛是怎么说的,”他问,“和程闻君结婚之后,还需要你做什么吗?”
店员端来了榛果拿铁,杯子里做了个漂亮的爱心拉花。沈泊言端起来喝了一口,摇摇头道:“不需要了。”
“他的意思是,我维持好和程闻君的关系,不要离婚就行。”
“要求还真低。”方右函吐槽道。
他自己面前堆着杯喝完的柠檬乌龙茶。店员非常有眼色地把空杯子拿走,换了杯咖啡。
“你们现在住哪,改天我来拜访一下?”
“就在大学城那里,金阳花园。”沈泊言回答道。
“离你们学校有多近啊。”方右函盘算了一下,却什么也没盘算出来。
“很近,就两三公里。”沈泊言告诉他。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隆隆的声响隐隐有盖过咖啡厅里音乐的倾向。
沈泊言靠在咖啡厅柔软的沙发上。尽管咖啡厅已经尽量营造出一种舒缓的氛围,他的背脊仍然绷着。
他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左手搭在桌上,指尖频繁地轻敲着桌面。
“那挺好的啊。”方右函笑眯眯,“合约婚姻,互不干涉,住处离上班的地方近——我记得小许的表弟来找他的时候就总抱怨每天上班要坐大半个小时的地铁。”
他停了停:“再说,程闻君不是我哥的好朋友吗。就高中那阵,我们记得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你过生日的时候,他还特地来了一趟。当年的关系不是也还挺不错的。”
“我哥还说你们私底下会聊天……不管怎么说,咱们当年也应该能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吧。”
“是。”沈泊言舔了下嘴唇。
“不过后来没什么联系了。”
“还好吧。”方右函琢磨了一下,“好像是哦,这三四……还是五六年里,我们都很少见面了。”
他略略审视地看着沈泊言:“你冒着大雨来找我,难道是因为这事内耗吗?”
“当然不是。”沈泊言失笑。
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如同雨滴落地一般消失无痕。他看着方右函,斟酌了下词句:“我就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方右函愣了愣,“难道这几年他突然凭空多了个什么白月光?”
“不是。”沈泊言摇头。
“那是他出轨了?”方右函又开始胡思乱想。
“也不是。”沈泊言又摇头。
“那能是哪里不对劲?”方右函不明白。
沈泊言按了按太阳穴。
“说起来会有一点奇怪。”他慢慢地道,“我总怀疑——和我结婚的,不是程闻君本人。”……
雨在轰轰烈烈地下了两个小时候,终于停了。
期间沈泊言留在咖啡厅和方右函及店员一同吃了顿外卖,简单且草率地解决了晚餐问题。
“没关系,你不要瞎想了。”方右函在吃饭时如此宽慰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就是了。”
沈泊言应了。他在离开这家方右函开的咖啡厅时,将搁在桌上的精神诊断量表塞进包里,拎着已经没有滴水的伞,走进夜幕之中。
来找方右函之前,他刚看过医生。量表里的各项指标并不算完全健康,轻度焦虑和中度睡眠障碍没有出乎意料。但相对于他担忧的问题,这点情况确实称不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