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家里家外 - 乱世行 - 金箍棒不棒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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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家里家外

一把热毛巾捂上脸,杜云峰只着白衬衫,下边一条军裤,腰间是宽牛皮带,他对着水盆埋头一通擦洗。身后的宋书栋爬上炕,把铺盖展平,枕头拍出适宜的小窝。

他边铺,边扭头看杜云峰,只见对方猫着要,两条大长腿叉着,他心里就一颤,下意识的比量了炕的高度,估摸着自己跪在炕上有点高。

回手拉好窗帘,边角掖得严丝合缝。

杜云峰已经把洗脚水泼到了场院里,小勤务兵看了要代劳,他也没用。

刚才宋书栋忙里忙外打水进屋,也没见这帮小崽子这么有眼色,可见这见人下菜的功夫与人有关,与年龄无关。

穿过厅堂,往大屋子里走,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宋书栋还在他屋子里。

他之前和宋书栋闹了不愉快,表面和气着,其实心里还是不舒服

调军来华北是上峰的命令,不过也是他杜云峰自己主动请缨的。

他剿匪战功卓著,连委员长都亲自给他颁发了勋章。

不过他心里并不引以为傲,自己人打自己人,意思不大,他还是想真枪实弹的和日本人干,非我族类,来犯必诛。

委员长办黄埔的目的也是强我军魂,抵御外侵之敌。

“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唱了无数次的校歌早已熟稔于心,流淌进了血液里。

他的军队历尽磨砺,坚韧锋利,唯有饮血啖肉才不辜负铁骨铮铮。

可一向听话的宋书栋却不这么想,他极力阻挠杜云峰换防平津,甚至私下里打着他的旗号去找张司令,说杜旅更适合进军陕北,继续剿匪,斩草除根,或者南下湘桂,为委员长整编桂系作震慑之利剑。

“华北早晚是要有场恶仗的,你往南边跑什么?”杜云峰咆哮的声音穿透包厢,整节列车的轰鸣都掩盖不住。

“一样是打仗,”宋书栋也不甘示弱,“哪里不是为党国效力?”

包厢外的赵小龙等大眼瞪小眼,只动眉毛眼睛,哑剧似的。

其他的卫兵则连表情都没有,官大半级压死人,连眼色都不敢递的。

包厢里一时没有动静,谁也不敢贴上去听。

车行太行山,隧道多而长,一段光明一段黑暗,宋书栋的脸色晦暗不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铁轨咚咚作响,宋书栋在驶往平津的列车上,知道再坚持也没有意义,他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我是为你好,带兵打仗你是好手,可是出了将军的地盘,恐怕情势就复杂多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跟将军说我想调去湘桂?”杜云峰余怒未消,他隔空指着宋书栋的脑袋,恨不得一指头点死对方,画地为牢的走了几步,狭小的包厢里,他靠近对方,微微低头,眉宇间带了凶狠的神色,“假传军令是杀头的罪,你知不知道?”

宋书栋抬头,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担忧,欲说还休,最后凝结成委屈。

“我就是害怕,”他犹豫着开口,“华北形势太复杂,派系混乱,卧虎藏龙的地方,我怕……我们会吃亏。”

“他们是龙是虎,难道咱们是软蛋?”杜云峰的怒气渐消,他吃软不吃硬的,宋书栋一委屈,他就被架上施暴者的位置了。

当然了,施暴也没什么,但是对宋书栋施暴是不对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和不懂事的孩子讲道理似的,压下不满,试图和颜悦色,循循善诱。

“委员长和将军都器重我,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们这么看得起呢?”他坐下,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对方坐下,“我的出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能有今天,不能对不起当初提点我的人,大批的人马交给我,我哪怕肝脑涂地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宋书栋垂头丧气的坐在旁边,不置可否,对方的说的他听得懂,不仅懂,他更明白杜云峰是什么样的人。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凶狠好斗,至死方休。

平津卧虎藏龙,他不是怕杜云峰遇见对手,他是怕他遇见特定的对手。

不得不承认,从相依为命到缱绻交欢,他终于突破了某种东西,之前的犹豫全已消失不见,剩下的都是纯粹的、极端的、义无返顾的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害怕。

怕他累,怕他伤,怕他死。

更怕他机缘偶合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最怕他忽然想起前尘往事重蹈覆辙。

两年前,大汉奸周澜痛改前非投诚国民政府的新闻铺天盖地的上了各大报纸,没有照片,单是热血沸腾的描述这支队伍如何捱过冰天雪地,历尽蒙古骑兵的追杀,折损过半的抵达了长城古北口。

宋书栋觉得十分讽刺,一个被国民政府悬赏通缉的卖国贼,摇身一变成了捍卫民族尊严的爱国者,孩子做错了事父母可以给机会,卖国求荣这事也能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

世事难料。

可政客们不像他这么爱憎分明,在政治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博弈,没有是非分明,如果有,那也只是利益的筹码。投靠日本人的那么多,赶尽杀绝没有用,如果以周澜为标杆,给那些明里暗里为日本人卖命的走狗们一个信号,看,迷途知返你们还有前程,这才是政客们招安的最惯用手段。

奄奄一息的周团到了北平,就地起死回生了。

杜云峰当初对这条消息嗤之以鼻,他略略阅读了那些文字,心里只感觉认识字的感觉确实挺好,也不用求人给自己读,想读什么就读什么,自我良好的喜悦甚至压过了这条消息本身。

他不关心传说中的周澜,尽管宋书栋当初描述这个人十分猥琐狠毒又嗜杀。

这些杜云峰都不在乎,时过境迁,他连这个人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再说他现在手握重兵,枪杆子无数,他不瞄准别人就不错了,谁也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觊觎他。

而且,既然自己为匪那么多年,有些仇家对头也是正常的,多他一个半个,他才不在乎,区区一个投机的汉奸,入不了他的眼,分不了他的神。

可宋书栋暗暗的落了心病,平津那地方仿佛藏着当量巨大的□□一般,埋在他心里。

可他偏偏拦不住呼啸奔鸣驶往平津的列车。

杜云峰再进屋时,宋书栋已经铺好被褥,下地到门厅反锁了门,关了厅堂的大灯,掀帘子进屋,杜云峰站在炕边看他,嘴动了动,没出声。

他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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