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支箭
谢小飞此刻正忐忑的躺在炕上,身旁是呼吸平稳的凤和，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凤和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心跳的很快,夜晚寂静,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十分明显，他连忙侧过身,背对着凤和。手臂上还有那日烧灼留下的伤痕，不禁吃痛。
凤和听到了他的闷哼声,似乎也翻了个身。“昨天在栖梧山……抱歉了。”凤和的声音像一杯让人迷醉的美酒,低沉而清冽。
“你不需要道歉的。”谢小飞没料到凤和会为了那件事道歉。不论是谁,在看到自己深恶痛绝的仇人时，做出那样的举动都是正常的。凤和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他只知道有一个人类用轩辕弓射掉了他的尾巴,所以这个人类就是他的仇人。可现在的凤和……竟然对他的仇人道歉。
“本来……就是我伤害你在先，以后有可能还要继续……继续伤害你。”谢小飞语气有些低落，“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凤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谢小飞一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听他轻轻道：“我觉得你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谢小飞闭上了眼睛，心里漾开了朵朵涟漪。
第二天一早,谢小飞睁开眼睛的时候凤和已经不在了。他翻身下床，以为凤和去了别处，可在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挂在天上了。他站在门口呆呆的想,经过昨天一整天，凤和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缓和了？心情好似乎身体都轻松了不少，那天被凤和烧伤的部位已经不疼了，他掀开衣服检查了一下，却发现那些烧焦的疤痕竟然都不见了，他完全痊愈了。
是凤和治好了他。心中涌上一股暖意，想起昨晚他说的那句话，谢小飞竟迫切的想再见凤和一面。
可直到太阳下了山，天空铺上黑色的幕布，凤和却依然没有出现。谢小飞有些沮丧，昨日上山因为碰见凤和，并没有砍到柴便回来了，家里的柴火已经快要用尽，他今晚须得再去砍一次。其实借着砍柴的机会，他更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再遇到凤和。
昨天被他砍了两刀的那棵树犹在，昨天凤和便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的，今日他还会在吗？想着便挥起镰刀砍了起来，然而树梢除了树叶的哗哗声，再无任何异动。他又仰着头看了好久，乌漆墨黑的一片，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小飞有些沮丧，挥镰刀的手也有气无力。
“你在找什么？”身后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戏谑。
谢小飞连忙扔下镰刀回头，只见凤和笑意盈盈的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的环着胸。
“我……我在研究这棵树！”谢小飞撇脚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只好尴尬的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凤和今日竟难得的耐心：“这座山灵气很足，我在栖梧山呆腻了，便会过来休息。”凤和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向谢小飞解释这么多，他的确会隔段时间便来这山上小憩，但却从未如此频繁过。他今天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想到这山上来，看看昨日那傻小子会不会继续来砍柴。
结果那家伙真的来了，还在昨日他栖息的树下张望了很久，似乎在寻找他。凤和竟没来由的想笑，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谢小飞尴尬的扯出个笑容，捡起镰刀对凤和道：“我来砍柴。”
凤和点点头，便站在旁边看他砍。
“那个……”谢小飞放下镰刀，抹了把头上的汗，试探的看着凤和，“今天……还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凤和面不改色的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故意犹豫了一下，才说：“也行，今晚没什么要紧事。”
于是谢小飞今天又没砍柴，领着凤和回家了。
后羿娘今日不在家，说是隔壁村的小姐妹丈夫得了心病死了，此刻需要安慰。把凤和招来，他得自己做饭。谢小飞十分懊悔以前没有仔细研读厨艺，导致他现在就跟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似的，最多只能熬个粥。
安顿凤和坐下休息，谢小飞一脸懵逼的进了厨房，那就……熬个粥吧。熬了一锅白米粥，从菜坛子里捞出几根雪里红咸菜，总不能吃的这么寒蝉吧？凤和在外面已经等了一阵了，谢小飞手忙脚乱，瞥到墙角的一撮昨天摘的小蘑菇，谢小飞准备把它洗洗炒了。反正炒菜就是放点盐，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还没见谢小飞出来，凤和准备到厨房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只见他一手拿着刀子，一手按着一坨蘑菇，笨拙的不知如何下刀。
凤和觉得好笑，夺过他手中的菜刀：“我来吧。”
于是谢小飞便目瞪口呆的看着凤和飞刀走刃，一坨扁平的蘑菇在他的刀下瞬间成了均匀的细条。只见他熟练的给锅里倒油，油热之后到下蘑菇，拿着铲子上下翻炒，游刃有余。很快，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清炒小蘑菇出了锅。
凤和拿了双筷子递给谢小飞：“尝尝。”
入魔之后，二人曾在栖梧山做过这道菜。那段时间虽然受魔障的欺骗，但不可置否的是，的确简单快活。凤和每日洗手羹汤，这番本领应该都是当时练就的。可他不是忘却前尘了吗？为什么还会做菜？
谢小飞一边想着，一边尝了口散着香气的蘑菇，咸淡适中，劲道有味，似乎还带着丝丝肉香。一模一样的味道，谢小飞赞不绝口：“你的手艺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棒！”
凤和握着铲子的手停在空中。忽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小飞连忙打岔：“那个……我的意思是，很好吃！”
凤和笑了笑，没有说话，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二人坐在饭桌上，相顾无言。或是因为他透露出了太多两人共同的过去，让凤和变得敏感起来。于凤和而言，对自己真正的过去大抵也是好奇的吧，明明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一张白纸，只能任凭他人图画。
“这个咸菜配粥很好吃。”凤和夹了一筷子雪里红埋在碗里。
“是啊。”谢小飞露出笑容，你……以前也很爱吃。
凤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欲言又止，像是一个无辜又好奇的孩子，认真地问他：“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小飞手中的筷子险些跌落。他心中不知是惊慌，还是震撼，或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感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凤和。明明忘记了所有事情，却依然记得怎么做菜；明明那些言语和感情都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吃饭的口味却没变；一切小事明明没有过多的联系，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了那些不一样的过去。
“没什么，我们……以前就是单纯的敌人关系。”谢小飞龇牙，“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凤和皱着眉，丝毫不为他的话动容，更像是完全忽略了后半句：“我知道我们是敌人，我是说除了这层关系之外，还有什么关系？”
谢小飞楞了一下，笑起来：“你觉得是什么？”
凤和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羞赧，转过脸不看他：“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娘对我很亲切，看样子我们还经常一起吃饭，这不是敌人之间该有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凤和看着他的眼睛，“我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你，甚至……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谢小飞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慌张的转移开视线，胡乱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吃进去才发现是雪里红，咸的他赶忙喝了一大口粥。脸憋得通红，谢小飞闷声道：“我也不清楚。”
凤和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眼神认真又笃定：“我们曾经关系很亲密，对不对？”
谢小飞觉得自己忍不住了，忍不住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即使一切从头开始，他们这两条平行线却依然拼命的想要创造交点。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们……的确很亲密。”
谢小飞眼睛很亮，像是天边充满希冀的流星：“我们曾经相爱过。”
凤和瞪大了眼睛，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表情，有震惊，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欣慰。谢小飞笑的释然，继续讲述属于他们两人的过去：“在我迫不得已伤害你的同时，我也爱上了你。我先后射了你七箭，你因为这七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坠入魔道，失去记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我一边无法停下，又一边爱你至深。我每个日夜都处于无休止的纠结之中。”
凤和那一双眼睛像是读懂了千言万语，他看着谢小飞，认真道：“你停不下来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类吗？”
“是的，一边是天下苍生，一边是我爱的人，如果要选择伤害一方，我真的……别无选择。”
凤和弯起唇角，表情和煦如春风：“我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