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唐骥冉是在逐渐接替了他爸从前的各项业务工作之后，才发现真的去操盘一个公司有多难。里面的大多数事情不是靠着年轻气盛和他臆想中大刀阔斧的方式能解决的，他反而越来越像是走在钢丝上，每一步都要维系好微妙的平衡。平台的对接人刚给他推荐来一家营销策划公司的时候，他心中还只是一半莫名带着一半揣测，跟万v聊过之后才发现不是他小人之心。平台的对接人推荐来的那家叫智海，在唐骥冉看来策划能力一般，很多资源也是因为跟平台搭边才显得有竞争力。
万v提醒他说智海的资方就是平台旗下的投资公司，这意思其实相当明显，见唐骥冉游移不定，万v道：“不是说非要选智海，但我们既然想要平台的扶持，利益上能绑定最好。抛开策划能力不说，平台最放心的肯定是智海，他们来做，平台觉得效果会靠谱，愿意给更多的资源倾斜，最后出来的效果好，这是三方都受益的事情。”唐骥冉不耐，脸色甚至有些阴沉：“如果我说智海的策划能力在轻文面前根本不够看呢？”
万v慢慢收敛了笑容，他在公司颇有资历，原本那些老臣拉他跟唐骥冉这毛头小子对着干，他也就是看这年轻总裁其实很拎得清才这么掏心掏肺愿意帮衬他，被唐骥冉这么一怼回去，万v还真有些挂不住：“小唐总这话……其实公司都是您的，您要是想由着性子来就不必问这些了。”唐骥冉霎时清醒过来，不显山不露水地笑了笑，语气也缓和下来：“万叔别多想，我就是不太爽他们这有话不直说的套路。想要好处而已么，何必这么迂回呢。”
见唐骥冉态度好转，万v就坡下驴很快，也笑了：“这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虽然智海的想法是常规了一点，但也是专业的。这事最稳妥的其实是拿来比个稿，让他们多借鉴一下轻文的想法。”
唐骥冉皱眉：“这不行吧？轻文肯定会有意见的。”
万v道：“不是白拿他们方案，我们当然给钱。只是对外的说法这个案子是智海做的，到时候重要的执行分发给轻文，至于轻文按不按照智海的方案来做，这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唐骥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量，似乎这是最优解了。
答复了智海那边之后唐骥冉心里憋屈得很，他算是知道他爸怎么修炼出一身的好脾气了，都是在工作里慢慢磨出来的。他可以怼亲戚怼得干脆利落，但平台那边不行，还得仰仗着人家给曝光，给流量。他以前无所畏惧，一来是盲目自信，二来是对别人无所求。这么虚与委蛇地做事情，叫他烦躁不已。他突然有点想念魏闻非了，那人瞧着冷冷的，不太容易讨好的样子，但摸准了脾气就会是世界上第一好相处的人。他爸妈以前规劝他，说他从小是被宠坏了，这个性格到社会上肯定会吃亏，因为没人会再像他爷爷，像他父母那么宠他了。唐骥冉那时候就想起魏闻非来，要是能见到他就好了，圈着他的腰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唐骥冉抬头看到自己书橱里那个木雕的小东西觉得心情好了一点，魏闻非倒是很懂他，网上找人做了这么个东西，看样子就知道不便宜。艺术的事情他不太懂，好木头他却是能认得出的，他家那套传代的家具料子就跟这个一样。
在公司见到魏闻非，唐骥冉是很开心的。他还特意去了电梯口接他，只为能早一点见到。但也许是因为在公司，魏闻非的反应不咸不淡，唐骥冉有点失落，想想又觉得这样也挺带感，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私底下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失控，细品一下还是美滋滋。
只是没想到魏闻非对比稿的事情那么介意，唐骥冉清楚这事唐味斋做的不完全厚道，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就这么拍板给了轻文又如何？他的非非肯定能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他爸妈说对了一句，走出家门他就不是处处受宠的独子了，唐味斋不过在年中线上销售刚见了一点起色，他眼下最需要的是跟平台搞好关系，这微妙的示意对方抛过来了，他就该知情识趣地接住。而且他还得对员工有个交代，他正儿八经扛起了家族企业的担子，就当不了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了。
几天不见魏闻非，今天发现他似乎瘦了点，脖子显得更修长了，唐骥冉心里那点念想冒了头，就越发茁壮。他想暗度陈仓同他偷几个眼神交换，但魏闻非半分反应也无，渐渐的，叫唐骥冉内心越来越不安。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了。非非会因为比稿就不喜欢他吗？不会的，他那么专业，也该知道这在行业里再常见不过。可那又是为什么？因为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助理吗？唐骥冉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小助理长得女里女气的，怎么可能是魏闻非喜欢的类型。
直到会议结束，唐骥冉当然给不了魏闻非想要的定论，在魏闻非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忽而心慌不已。这心慌大过了一切，叫他明知在场还有万v和另外的负责人，他更应该选择扮演好一个靠谱的老板角色，可他还是径直追了出去。
魏闻非那张白玉似的脸依旧没有任何破绽，微微抬眼瞧他：“唐总，有什么事？”唐骥冉忽然就不能冷静了，他把魏闻非一把圈进了自己怀里，“几天才见了一面，你就对我这么冷淡。”魏闻非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全然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半晌才幽幽开口：“这里是你公司，自重。”唐骥冉有时候真是怕他说刻薄话，不由分说吻了上去，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味道，也就这种时刻他心里的慌乱才能少一点。
“生日礼物我好喜欢，晚上我去找你，”唐骥冉蹭了蹭他的脖子，眼看魏闻非嘴唇被他吮得更加红润，眼里也蒙了水汽似的，这样看来神情温软许多，唐骥冉才放下心，一如往常同他亲热说话：“我早点下班，想吃你做的排骨，还有上次榨的果汁。”“再不放手就有人来了。”魏闻非只说了这么一句。唐骥冉也觉得刚刚有点夸张，毕竟是随时会有人经过的楼道呢，只好念念不舍放开了他，这时候却突然发现魏闻非手上贴着创可贴，他脸色陡然一变：“这里是怎么回事？”
魏闻非触电似的把手收了回来：“拆快递不小心。”唐骥冉把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那下次小心点。”
……
眼看着电梯门关上，身边只有韩思莱，魏闻非才松了一口气。他说不清这种无力感来自何处，大概唐骥冉太有恃无恐，而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勇气和热情跟上他。他说服自己也别太当回事，他年纪更大，理应做到更潇洒才是，于是强迫自己把神智往工作上拉，待会儿回去还要给Elaine他们开个会……“对了，我电脑转换接头丢在刚刚的会议室了，我回去拿一下。”韩思莱立马道：“那你一楼大厅等我，我去吧。”
魏闻非不好意思这么做，韩思莱是实习生不假，但不是他的助理，他不能理所当然让他去跑腿。“我自己去，拿了就来。”“那一起吧，”韩思莱笑眯眯地跟上他，“我今天穿得特像门童，魏哥别让我一个人站门口。”魏闻非笑了起来，两人赶紧按了一个楼层出来又重新按了向上。
前台对他俩面熟了，一边接电话一边顺手按了门禁让他们进来，办公室里大家也都对着电脑各忙各的，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多了两人走动。魏闻非径直往刚刚那间会议室去，只听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万v的声音：“刚刚我还以为小唐总回来要当场拍板轻文的方案了，给我捏了一把汗……”
魏闻非无意偷听，只不过事关他自己，脚步便顿住了，接着是唐骥冉的声音，他笑笑地说：“怎么万叔有这个想法，怕我意气用事？”万v当然也不直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讲：“轻文那个负责人确实是个标致的人物，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常有的事。”
会议室跟平常的办公区域隔得远，没事儿也不太有人过来，韩思莱只看到会议室里隐约有人，然后魏闻非就顿住没走，他狐疑地上前两步，听到唐骥冉的笑声从里面从传来：“还是万叔会说笑，我就是有一怒为红颜的脾气，那位也不是红颜的年纪了啊。”
魏闻非浑身的血直往脑子上涌，他经历了几秒完全无法思考和自控的时刻，在韩思莱走上来拉他的时候他倏然冷静，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个透。“魏，魏哥，怎么……”韩思莱声音很轻。
魏闻非拉着韩思莱走出门去：“东西不要了，我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