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退 - 皇甫六 - 形骸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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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退

三千里之外的晋国,晋王萧越放下手中的信函,闭了眼睛靠在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力交瘁。

他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杯,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将茶杯挪到他手边,萧越不知妻子在侧,摸到茶杯端起啜了一口,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

萧越睁开眼睛,看到悄悄坐在他身边的赫连栖风,先是微笑了一下,而后故作淡然:“无事,茶甚香,喟叹而已。”

赫连栖风挑眉而笑,眼睛里透着某种野兽才有的敏锐和洞察:“庆都已乱,你召阿然了?”

萧越看了她一眼,尽是无奈,心想:我该不该和她说呢。

“看你这样子,阿然是不肯回来了。”她碧色的眸子突然苍凉,却又像是欣慰。

“他必须回来。”萧越冷声,“这不仅是萧氏的荣辱,还是他兄长的枯业,我不会让尘儿的血白流。”

“阿然若不愿回来,你在千里之外,拉不回他。”

萧越转头不敢看她,思量良久才开口:“终归我命难久,不如为后辈迎来路。”

说完他突然咳嗽起来,手中茶杯不停地晃。栖风夺过放下,又掏了手帕去拭他唇边的血丝,瞳孔颤抖不休。

她是那样通透的人,一瞬就明白了他的做法。

如此决绝与残忍,不留一点退路。

她轻声问:“你们父子三人,是想要了我的命去么?”

萧越握住她的手,眼中决绝软化,露出了悲意与愧疚:“与萧氏牵连在一起,你……受累了。若非当初,我趁赫连家之危逼你合姻,你如今不必如此……”

栖风捂住他的口:“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了?尽是说胡话。”她扬眉,眼中泪光粼粼,嘴上却依然强硬:“除了我赫连栖风,天下还有谁能成为你萧越之妻?这种话,我不爱听,你闭嘴。”

他眼中渐渐湿润:“你不怪我,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小然?”

你不怪我,先离你而去?

“我是异族人,我也渴望平等与荣光。你们萧家……我不苟同,可我理解。”

她想,偏生我无可奈何,阻止无法,只能看着你们,前赴后继地跳入名为复业实为炼狱的深渊。

身为晋国萧氏,他没有选择,萧然也没有。萧家数先人的功业不能在这一代付与东流,这数百年的耻辱该结束了。

他拥住她:“等小然回来,告诉他――”

“你的启程以你兄长的骨灰为代价,你的归来以我的死亡为起始。”

“你不能后退。”

被关押了十天后,他开始有些无所事事。

除了手脚戴着镣铐,其他诸多事宜倒是并不麻烦。吃食在牢中用,还都是独一份的,不馊不坏,粗麦淡茶,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每天甚至还能沐个浴,再继续回来蹲干净的大牢。

惹得本想体验刑间疾苦的六殿下啼笑皆非,心想这哪还是坐牢,享清福不过如此了。

即便是陶策暗中照应着,也不能到此等地步,只能是他心如明镜的父皇陛下了。

他抬头望那加了铁栏的小窗,不自觉发叹。

他们这一群小辈斗得死去活来,原来也不过只是龙辇上君王的指尖棋,即便苍龙气将竭,其威犹然不减。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待今后再向那小世子一一说明吧,如果他难消怒气,再千哄百纵,只要他心里有他,总是能拉回来的。

他向来最能安慰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牢墙上,即便镣铐加身,仍是一副悠闲在在,无端风流的样子。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这才抬了头,猜是哪位大人物屈尊而来。

昏暗中走来暗红王袍加身的英俊青年,虽与牢中人同出一父,相貌气质却是全然不同。

一个天然风流温柔宛宛,一个百面善变邪气森森。

泽年打了个寒战,极不想与此人打交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三哥竟是第一个来看望愚弟的贵客。”

飞集只是盯着他,打量一番后道:“你在此处,倒是过得滋润。”

泽年垂首:“借三哥手下留情的福气。”

他听见飞集冷冷的笑声:“本王可还没下手呢。”

他身后走上几个狱吏,开了牢门上前,泽年看清了他们所携带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飞集见他生了畏惧之色,却是愉悦了起来:“小六,你的贱命在陛下心中,可远远没有萧尘之弟重要。当初我不便明目张胆地折磨萧然,但折磨你,却是没有后顾之忧。既然陛下开了恩典留你一命,那我也不杀你,可这皮肉之刑罚,他却也管不上。”

他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人押了上前,按下跪在飞集面前。

“罪人罪人,若不黥个罪字,谁会记得你曾犯了何等重罪呢?陛下仁厚,这刑罚便由我来代劳吧。生而为兄弟一场,不留点薄礼,似也不像话。”

飞集挽袖解下腰间所悬的红色刀鞘,拔了刀,两指抚于上:“陛下赏赐我们兄弟九人,一人一把独造的御刀,天下值此一柄,再无仿造。我本想将你那把御刀用在小七身上,谁知竟有人不知好歹换了去,无法早些让你来此享清福,当真遗憾。”

他取过盘中颜色墨绿的草汁,淋在那把熠熠生辉的刀上,刀槽凝住了液体。他绕到跪着的人背后,解开其人衣裳,刀刃贴在他后背上缓缓抚过,冰冷又}人地缱绻,像在用刀抚摸一件稀世珍玉一样怜惜。

飞集抬腿踩在他右脚裸上,看着他剧烈一抖,唇角笑意越发深。

他左手捏着泽年后颈防止他乱动,右手握着刀停留在他白皙如玉的后背上:“不必担心,没有毒,当然也死不了,只是让你知道――”

刀尖开始第一笔画,刀槽上的草汁均匀地淌进了伤口之中,不溶于血,浮在皮肉之上。

“怎么疼而已。”

镣铐挣扎的声音在宽敞的牢狱中回荡,因整个大牢只收押着投毒害帝父、陷害兄太子的皇甫泽年一个罪犯,故而这镣铐声撞击在重重牢墙之中,便显得十分冷寂,无依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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