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三十八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应该,是从一年前开始，通过英灵与御主之间那看似虚无实则就在那里的联系，亚瑟梦到了自己的御主生前的故事。

之所以是“生前”,便是因为,他的御主曾经死过一次。

死了一次再复活，跟英雄死后升华为不死不灭的英灵截然不同,那是真正的得到漫长的死亡后的新生,只经历过作为不列颠之王的一生的亚瑟或许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能够体会。

在梦里,失去行动的能力,像是被暂时困在了梦的主人的身体内,无法脱离出来，只能以梦里的男人的视角，去探寻男人的过去。

这样似乎也好――他能够看得更清楚，还能借着这个说不上便利的束缚，让自己纵使再震撼，也不会做出打断梦境进程的惊骇的举动。

……

最先看到的是真正可称遥远的过去，早在几千年前消失的城邦。

乌鲁克，尤其明媚的阳光宛如从沙漏中倾倒的金沙,和煦之风在城市中吹拂。

乌鲁克之王和他的挚友,还有他们一同打败的天之公牛。这一幕,就是不久前哈利兴致冲冲拉着大家排练的史诗中的情景。

简陋的排演跟现实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不愧是史诗的雄伟壮阔，亚瑟隐隐能够感受到“他”手中冰枪的寒冷，但是,这点凉意再跟在胸腔内熊熊燃烧的热火相比，就更不算什么了。

一腔热血，豪情万丈。

在梦里亚瑟才见到了乌鲁克王和天之锁的真容，果真如想象的那般英姿勃发，皆不是平凡之辈。

他对这样的人物心怀尊敬，可是不知为何，初见之时，心里却意外地不那么感慨。

可能是因为梦……不，这个梦非常地真实，根本不能用代入感薄弱这个借口来解释。

至少这个时候，亚瑟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隐有心结。

后来明白了，再回头过来想，可能是早在自己身处于master的视角，更深切地体会到几千年前的男人是在用多么火热的目光看向那个绿发的美丽少年时，就已经心生出些许奇怪的滋味了。

还不止是恩奇都。那一次的体验可以说是糟糕――当亚瑟发现，“剧情”还在继续，梦里身负重伤的“他”强撑着身体为久旱的乌鲁克带去雨露，心还畅快着，欣慰着，就被按捺不住心思的乌鲁克王按在城墙上……

那一刻，心里应当是有一丝愤怒的。

可以这么说，在这些断断续续、但时间与情节又完全能够连上的梦到来之前，亚瑟并不了解他的御主。

那个男人基本上不会跟旁人说自己的事情，偶尔提一点，也不深入解释。所以，亚瑟一开始只知道埃迪曾经也是一个君主，但历史传说中，他想不起来有那位国王名叫埃迪。

和他不一样，梅林知道所有的真相。亚瑟当然不可能没发现，异世界的老师跟御主似乎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他们看似关系不好，但很明显，这之中有一言难以说尽的复杂纠葛，根本不能用简单一句“漠视或者讨厌”来形容。

所以，这些梦的片段，才算是真正地给他一步步地解清了疑惑。

乌鲁克之后，时间竟移到了多年之后，地点变成了……又一个古老之国。

还是那般灿烂的阳光，但跟千年前又有些不同。光晕映照在本就灿烂的无边沙粒上，更加熠熠生辉。

在此之前，距离乌鲁克消失的年月有多少年，“他”就流浪了多少年，以至于昔日满身的张扬都被碍眼的风沙磨去了一分。

“他”行色匆匆，为了寻找目标四处奔走，然而，找了足够平凡人轮回几世的时间，也还是一无所获。

只有能让“他”看到几分希望，“他”才会稍稍驻足。埃及这个地方，本来也是不打算多留的，然而，一个出乎意料的麻烦突然降临，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时，亚瑟敏锐地发现，自己隐约被共通的感受发生了颇为明显的变化。流浪了太久，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在意的事物的男人似乎重新找到了“有一点”在乎的人。

围着“他”吵吵嚷嚷的三个小孩儿里，有羞涩可爱的少女，有沉稳聪慧的少年，还有一个，比前面的少年少女加起来还要吵闹、还要黏人、还要厚脸皮的少年。

很不幸，这个又吵又闹还烦人的高傲少年是男人一时不慎收下的弟子。收了这个弟子，“他”偶尔会觉得有些许后悔，但让“他”的心重新温暖起来的热闹，又是这个吵闹的弟子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带来的。

到了这里，亚瑟已然深切地了解了，这个男人，他的御主，果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他”对自己在意的人很好，好到对方就算做了一些极其过分，差点儿就要触到底线的事情，只要还没触，“他”都能忍，还能再继续纵容。

可是，这样的男人，又因为实在是太好了，往往会让被他纵容的人不甘于满足，越加想往他的心里跨。

吵闹的弟子――未来的法老王心中的热情，不比“他”最开始的时候少，甚至因为年轻气盛，来得还要更炽热一些。

“他”是光芒盛烈的太阳，法老王也是相似的类型。如果男人真被自己的弟子软磨硬泡再多一阵，很有可能，“他”真的会留下。

留下以后，那个年轻又固执、关键是还爱“他”极深的法老再继续磨，继续软化，以男人最受不了这一套的性格，结局说不得会是怎样。

然而，预料不到的现实却并没有给法老王最缺少的时间。也幸好没有……

……

幸好？

亚瑟为自己在某一瞬间从脑海中闪过的奇怪念头疑惑了一下。明面上是疑惑，但其实，早早积淀下来的心结又因为这个，无可避免地再增添了一丝。

时间再转移，故事还在继续。

他想不到，自己的御主独自度过了难以让人想象的岁月。

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已经疯了。因为纵使不重要的细节全都不记，吝啬到连那么一点儿空间都不予以留出，在恐怖的千年时光内留存下来的“不得不记住”的内容，就足够把心智不够坚定的人逼得意识混淆，再被比单纯的记忆更沉重的情感所压迫，难以自救。

可是，男人不是这样。男人的意志，绝对是亚瑟所遇见的最坚毅，如钢铁般不可摧的独一份，并且，难以想象，会有人比他更强。

“他”没有动摇，也没有消沉，更没有发疯，只是比离开乌鲁克，法老的王朝也化为历史尘埃的那时还要收敛，也变得沉默，外表冷淡了些。

在后面的内容，亚瑟看到了这个世界身为女性的自己，看到了凯，也看到了与他们在一起的魔术师梅林。

这个时间……啊，原来是这个时间。

心绪忽就晦涩了起来，亚瑟想要继续看下去，但又迟疑。他察觉出来了，从最初到目前为止，出现在男人身上的改变，是他发自内心，不希望再继续的。

――再往前，会通向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