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兽(三)
盲兽(三)
城郊河畔,闻清语租了一间小舍。
十一月中旬,难得出了个大晴天,光线照进屋子一隅,照亮了地上一堆玉屑。
林英之坐在地上,趴在床沿,睁着眼睛发呆。
她已经到了睡不着的地步。
闻清语端药进来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以为她才醒,在手掌上写:“看见了什么?”
写完她就缩回了手,姿势也不变,盯着某一处。
“那个村长说的,是真的。远父真的生了好多孩子,除了务农打猎跳舞,就是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死了一批就生下一批......还有什么冰川鸟群......然后就是一些重复的,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像她的人一样没有起伏。
药碗送到她手中,一饮而尽。
“这副药我又喝了几天了?”
手上写下“十”。
“十天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字眼从牙间忍着蹦出,她摔碎了碗。
手摸索着放在闻清语喉间,“跟我说点什么吧,我就想听到点什么。”
她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眉眼覆上一层难受,目光却没法聚焦到某处。
“今早我在三里外那家农户里换到一条新鲜的鱼,晚上可以烧鱼吃,我还可以生火烤红薯和炒栗子,昨天我托送米的大叔买了一斤栗子,下午应该就会送到。”
“还是那家农户,他们家口味似乎很重,我昨天去的时候有一股很呛人的辣味,我眼泪都熏出来了,说几句就咳嗽,那家的夫人还要塞辣椒给我,我没要。”
“前天晚上,我见着一只狸花猫跑进厨房想偷吃,本来想捉来的但是它跑得太快,溜走了,若是再看到它我就捉来陪你。”
他说了很多,一字一句只能化成喉间的震动传递给林英之。
手垂下来缩回袖子,她不想听了,也不想说话。
看着她颓靡的样子,闻清语欲言又止。
没法感同身受,宽慰的话便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收拾完地上的碎屑。
“还在吗?”过了一会,林英之轻声问,没有人来回答她。
伸出袖子,她的手掌里藏了一片药碗的碎片。
碎片抵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很细微。
又划出一道,有点尖锐的感觉。
再划出一道,总算有痛意了。
这点痛意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片孤舟,给她封闭的内心带来一点真实感,即使清楚地知道这也许是在伤害自己,但仍忍不住去使劲抓住这点感觉。
闻清语进来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
手臂上已经划出了两道血痕,衣上又一次开出红色的花,她还不知疲倦地还要在手臂上划。
他一把夺走林英之手上的碎片,“你的伤才好,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没有疯。”感觉到有人来了,“我只是想感受一下疼痛,只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冷静,也没有抢夺碎片,顺从地让闻清语替她包扎。
这点痛意让她很满足。
“不要再做这种事。”手心写下。
缩起手,“无伤大雅,这种外伤好得快。”
薛忘忧来送药的时候刚过戌时,但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郊外的路不好走,他沿着河畔路过了四户人家,他要送的药便是第五家。
明月高悬,河面上时不时传来小风,这个时节的风带着水面的寒气,略微寒冷。
月下,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河边,极为显眼。
更加显眼的,是她那头飘散,被风拂起的白发,像是月的银辉洒下,干净纯洁。
不知这姑娘怎么一人站在这里,薛忘忧上前拱手,“姑娘,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姓闻的公子?”
她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完全不搭理薛忘忧。
他又问了句仍然没有回答,不禁有些疑惑,心中猜测,是不是这位便是父亲口中,那个中毒的姑娘。
小心转到她身侧,却见她闭着眼,露出银白的细眉和睫羽,随着微风轻动,神情淡然到仿佛超脱外物。
江岸两畔褪色的桃花便是如此,不该出现却顽强生存到了寒冬。
“姑娘?姑娘?”
见这位姑娘完全不搭理自己,心想着也自己应当也没有冒犯之处,不禁有些疑惑和好奇。
试探性用手点了点她......
“啊呀!姑娘松手,在下绝无冒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