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 惟有葵花向日倾(2)
把她名字刻上慰灵碑的那一天,是在新一年的早春,某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四代目拿着苦无,亲自将那个名字刻上灰黑色的石碑,划出一道道轻响。
止水站在最前排,看着火影的动作,在心里默默跟着一笔一划地写她名字。当四代目转过身的时候,止水凝神去看,却被一块光斑晃了眼,只看到一团密密麻麻的石痕。
那么渺小的一处文字,那么短暂的一个过程,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止水看不见慰灵碑上的字,就想侧头去看墓碑。但是最前面的墓已经给了以前战死的前辈,而属于明月的那一块则落在了后面,淹没在一片黑色的人海中,只周围被让出一块小小的空地;墓碑上放满了白色的花朵。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等追悼会之后再去看她。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墓里什么都没有,所谓的“看望”仅仅只能安慰活着的人罢了。
今天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除了相熟的忍者之外,还有不少普通的村民。也是,她是以“覆灭‘晓’组织的英雄”这样的身份通报和下葬的,而前不久“晓”才袭击了木叶,村民们自然对这件事多有关注。
冷色调的墓园中,除了阳光以外,火影的金发、白色火影袍上火红的花纹,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四代目开始讲话。止水本来是要认真听的,但或许是石碑折射的光芒太刺眼,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开始走神。
他想起来一种花,名叫“椿”。椿花艳丽、优美,层层花瓣错落交叠,在寒意未退的早春里渐渐开放。传说,当它怒放到极致,也美丽到极致的时候,它就会以那样圆满的姿态,自枝头决然地一跃而下。
将所有生命力凝聚于最美的刹那,在死亡中获得永恒;其名“落椿”。
就是这样一种凄美的花朵。
“真好啊。”
旁边有忍者私语,声音中满是歆羡和憧憬。
“我也想像明月前辈一样,以一个英雄的方式死去,然后名字被火影亲自刻在慰灵碑上,世世代代地流传。”
……是吗。
确实。
忍者这种东西跟武士很像,都行走在刀锋和死亡的边缘,渴慕着椿花般决绝又绚烂的坠落。不,忍者更甚;他们生来注定与黑暗为伍,却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渴望被人记住。
只要死得像个英雄,那么死亡就是让人羡慕的,连亲友的悲痛都被披上凄美的外衣。只有不光彩的死亡才是让人憎恶的,就像卡卡西前辈的父亲那样,违背忍者守则而被迫自杀,却在死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未知生,先知死;这就是忍者。
“……只要有木叶飞舞的地方,火就会燃烧。”火影结束了最后一句话。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真正感到彻骨悲伤的人。止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明月的墓碑;小小的石台几乎要被花淹没了。
她要是知道的话,大概会得意于自己的高人气吧。止水突然想。
鼬也站在那里,牵着他弟弟佐助。刚刚气氛肃穆而压抑,现在人都走了,佐助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美琴也捂着脸流泪,富岳揽着她的肩。这位宇智波的族长没哭,也没说话;鼬也没哭。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沉默得如同两座山岳。
仿佛感到了他的注视,鼬朝他看过来。目光交汇间,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止水冲他点了点头,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的悲痛,转身离开了。
等会儿买束花再来吧。
鼬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不,从听到他姐姐的死讯开始,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在内心完成的,只有那双万花筒写轮眼,还有那天晚上在医院的表现,多少能反映他情绪其实经历了多么激烈的变化。
过去,止水一直很赞赏鼬这种隐忍的特质,将之视为他那深渊般不可测量的才能之一。但现在他骤然觉得,难怪明月总担心她这个弟弟。这样隐忍压抑的性格,容易过得很苦吧。
好像突然从朋友变成兄长般老妈子的心态了啊……不,也许这才是成熟的表现吧?不是有种说法吗,同龄的男生总比女生晚熟很多,这在他和明月身上应该也是能成立的。
只不过既然她不在了,他也该多少摆脱一点过去幼稚的地方了。比如,学着照顾她弟弟,就像她在的时候会做的那样。
原本止水想买束花就回来,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走到了西北边缘的森林里。那儿有一个人工湖,不远处还有一个练习手里剑用的靶场;树木上随处可见划痕,干枯的气生根垂落地面。
小时候他们常来这边。后来她会带鼬来,再后来是佐助。不过佐助能跑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已经变得很忙,来的次数并不多。
止水慢慢走到湖边。
虽然是早春,但温度暂时和冬天没什么区别。一大片水体在面前汇聚,又带来更多凉意。湖面很静,几乎感觉不到水的流动,但水还是如多年前那样清澈;止水在湖面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微风在水面吹出一点波动,属于他的影像也跟着摇晃。止水盯着自己的影子,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自信的笑容,最后却无奈地瞥了下去。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倒影,倒影也疲惫地看着他。
“……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坚强的笑容,果然你还是比我强啊,明月。”
这么自言自语一句,止水放弃般地在湖边坐下来,最后干脆双臂一展,“砰”一下大字型倒在草地上。身下的土地传来阴冷的感觉,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只看着天上浮云流动。
据说人到老了才喜欢回忆从前,但止水突然发现,在这种寂静无人的时候,没有别的事可干,往昔的回忆自己就会跳出来,不需要他花费丝毫力气翻找。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啧,不记得了。青梅竹马这种东西跟老同学有个共同点,就是大家能一起勾肩搭背、聊天吹牛,互相揭短对方小时候尿了几次床、挨了几次打,但死活都想不起来最开始是怎么混熟的。
不过止水至少记得一点。当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他们的性格都跟现在不大一样。
……对了,就是这样。似乎在记忆的最初,那家伙是个倔强敏感的小姑娘,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修炼。止水记得,有那么一幕,是他跟着父亲跑圈热身,而她在树下被她爸训;当止水跑过去的时候,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结果被那个双眼通红却不肯掉眼泪的小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噗嗤。
止水憋不住笑了一声。
要不是对自己的记忆很有自信,他都要以为自己记错了。那个脑回路极度清奇、能摆出一张诚恳的脸然后开口就把人气死、修炼起来异常刻苦天赋也异常惊人……这样的一个家伙,原来还有过那种青涩的时候。
而他自己,小时候似乎还是个说话很温和很有礼貌的乖孩子吧……至少内心戏肯定没现在这么多。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明月那家伙的错啊。
一片落叶乘风而来。在额头被砸到之前,止水就伸手抓住了那片叶子。他转动了一下叶柄,发现这片树叶只有些微泛黄,大部分却还是象征生命力的鲜绿色,形状也很完整。
熬过了冬天,却在早春的时候落了吗。
“有些……遗憾啊。”止水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