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话終焉之地（三）
电影开始播放了，画面里只有一面海蓝色的墙壁，但图像一直在闪动着，像是信号不良。何寻昕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人在眨眼睛，电影是通过那个人的视角来播放的。
那个人眨了几下眼睛之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荧幕中央，她对着屏幕方向笑着——实则是对电影视角的主角在笑，但何寻昕却觉得那个女人的视线透过了镜头，像是落在了观众席上，落在他的身上。
女人的面貌很模糊，看不清楚，只是她胸口挂着一根银白色的十字吊坠，一直晃阿晃。
视线主角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根吊坠，何寻昕看到了那只细嫩瘦小的手臂，原来主角是一个婴儿，他正躺在婴儿床上，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
可他为什么一直看不清母亲的模样呢？是婴儿的视力还没发育好吗？但明明墙壁上的纹路以及床前挂着的火箭和飞机挂饰都看得一清二楚。
母亲看着婴儿想要十字吊坠，就把那根项链摘下来放入他的手心里。
接着母亲就走开了，似乎是被别人叫了出去。婴儿依然躺在床上，手里抓着十字吊坠，百无聊赖地踢着他的小腿，去逗弄那些挂在床头的小玩意。
这时候画面之外传来喧闹的声音，似乎是在门外过道处有人在吵架，但很快，房门就被人撞开了，一个落魄狼狈的男人模样从门外闯进来，径直冲到婴儿床前，把他给抱了起来。
看到这里，何寻昕的心也不由得揪紧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些害怕那个男人做出什么伤害婴儿的举动来。
男人抱起婴儿后就往门外跑去，跑到走廊处看到有一群人从那边跑过来，似乎是要阻止男人的举动。
男人的退路被截断之后，又退回到了房间之内，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向阳台的落地窗上。
何寻昕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他抱着婴儿直直朝着阳台跑过去，一挺身撞碎了落地窗的玻璃，整个人又越过阳光摔落下去。
画面的镜头也一直跟着男人的动作往下坠落，男人砸在了一处低矮平房的顶棚上，砸穿了顶棚后又砸在空调机上，接连好几次的翻滚后，他又一路摔在了大街上。
何寻昕都看不下去了，生怕这个男人把自己脊椎骨都摔断了。
但这个男人还是意外坚强地从地面上爬起来，跑到大街上去。街面上的车流穿梭不息，路边的行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他全都置之不理，越过了公路网更远的地方跑。
跑离了公路之后，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得荒凉了起来，像是瞬间从繁华的都市闯入到荒芜的沙漠之中。
男人气喘不已地狂奔着，怀里紧紧地抱着婴儿，看着他这么竭尽全力的模样，何寻昕都有些分辨不出这个男人究竟是个偷盗婴儿的贼，还是把婴儿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的圣者。
但男人的举动还是徒劳无功的，他在荒漠的尽头看到了一丝亮起的天光，随后漫天都是赤色的光芒，仿佛太阳即将升出地表，万千霞光普照大地。
男人看着那阵红色吞噬了所有的天空和大地，世界都沉浸在那道红光之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色彩。
他跪倒了下去，怀中的婴儿这才发出哇哇的哭声，在这个广阔无边的荒漠之上，哭声显得那么寂寥，那么地……孤独。
画面中断了，电影幕布变回黑幕。这不能说是一场电影，只是一部短片而已。播放完毕之后，电影院又萦绕起破败的气息来。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何寻昕刚一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居然是哽咽着的，带着哭腔的。
他一抹眼睛，手心里触到一股湿润。
他……哭了？
为什么呢？就因为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短片？他的泪点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何寻昕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变化。
“觉得熟悉吗？”莫佑烛过了许久后问道。
熟悉？当然熟悉了，何寻昕终于想起来了，这段短片里的内容就是他大概在一个月前持续做着的噩梦，梦里那道银白色的十字项链就和此刻藏在他胸口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梦境会被小猪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播放出来，像是被人窥探了一般让人感到不适。
“原来还没有向你说明的时候，但于唯瞬却固执地把整个计划提前了大半，可能是他察觉到‘管理者’那边的行动力度加强了。”
“于唯瞬？你……你果然是【引路人】吗？你到底是谁？”
“我是莫佑烛。无论我的形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始终是我，我有属于我自己的意识。”
“可你为什么会操作系统……你是那个私立组织的成员对吗？”
“看来于唯瞬跟你说过一些什么，我确实是被组织雇来的成员之一。这个组织名为‘曙光联盟’，是不是听着很耳熟？没错，虽然总体理念并不相通，但‘曙光联盟’可是算是‘新曙光联邦’的前身。”
“‘曙光联盟’……”何寻昕颤抖着声音说道，今天的莫佑烛几乎没有一点是他熟悉的样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只是为了协助救世主完成计划的私立援助组织罢了。如果说得再简单点，就是帮特定的玩家尽快通关这款破游戏！”
“通关游戏？哪怕是用作弊的手段？”
“你不明白，唉……”莫佑烛叹了口气，“好在我们处于一个‘三无’的世界，在这里的讲话不会被‘管理员’监听到。我这么跟你说吧，其实这个游戏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作弊，它借用创立的虚拟世界来‘反衬’出现实的真实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去质疑现实了。”
“什么跟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何寻昕听得一头雾水。
“很简单，但也很关键，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仔细了。”莫佑烛换上了严肃的口吻，何寻昕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形态分为三类：游戏、现实与人间，但在你和很多人的观念里，世界只有游戏和现实两类，游戏代表虚拟世界，现实代表真实世界。有关‘人间’的概念被刻意地掩埋了起来。就像是大雪覆盖后的地面，你只能看到雪地和雪地上层的天空，看不到雪地之下的世界。”
“人间……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
“对，这才是世界最真实的模样，而所谓的‘现实’和‘游戏’，其实都是虚假的。但因为在‘现实’层面上增加一个本身就代表了虚拟概念的‘游戏’，所以人们很自然地认为‘游戏’之内是虚假的，‘游戏’之外就是真实的。”
“但‘游戏’之外的‘现实’其实也是虚假的，‘人间’才是最真实的？”何寻昕接着他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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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莫佑烛赞许道。
“别打岔，继续说下去！”何寻昕一反常态地强势起来。
“可惜最真实的‘人间’是一副破败荒凉的景象，其实已经有不少的人能察觉到‘现实’的虚假，但就像现在有很多人明知道现实才是真实的世界却选择在虚拟的游戏世界一再沉浸一样，他们不愿意脱离‘现实’回到‘人间’。”
“如果梦境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谁又愿意醒来呢？”何寻昕说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