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夜谈过往
第102章夜谈过往
夜凉如水,月照大地,这边夫妇俩生了嫌隙,行宫那边的小夫妻正同榻而眠,互诉衷肠。
萧霁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母后病重那半年,父皇每日下朝都会亲自去喂药。”
他的手指拉着青梧的,就这么细细摩挲着,继续娓娓道来。这半日他与青梧说了不少他幼时的事情,可美好说尽,便轮到了悲伤。
听到萧霁说继后去世之事,青梧心中也随之一沉,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反手握紧了些少年的手。
萧霁对着她微微一笑,而后缓缓言说:“母后这些年入口的药都是自杨家带来的医女亲手熬的,并无不妥。”
“那医女平日里与母后同吃同住,母后入口的每一样东西,她也同样下肚,就这么两年,母后的身体只是弱了些,平时也与寻常无异,可后来突然就恶化起来,很快就缠绵病榻。”
青梧不由得出声:“难道是医女懈怠了?还是被人收买了?”
对面的少年却摇了摇头:“医女是陪着母后长大的医女,她一家老小全部养在杨家,她如何会背叛母后?而且现在她也还活着,在杨家荣养呢,若是她搞的鬼,如何在杨家待得下去?”
青梧刚想问那是因为什么,萧霁已然开口。他的眸子里温柔回忆不再,只余下黑沉沉的冷静,一字一句对着她道:
“我思索至今,母后那几个月与从前最大的区别就是,那时皇帝会来给她亲自喂药,起初是一日一次,后来是一日两次,巧合的是母后的身体也好似也就这么一日日地衰败了下来。”
这话几乎已经把凶手是谁明说了,青梧瞪大了眼睛,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萧霁的手,迟疑道:“是……是陛下?可、可怎么会呢?”
萧霁原本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母后貌美,家世高贵,品性温良,不说是堪比长孙皇后的贤后,也定然不会在青史上留下骂名。掌管后宫时,妃嫔和睦,一切井井有条,若他是皇帝,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他也如此这么说了,当然最后加了一句:“当然现在我有了卿卿,断断不会这么想了。”
听到这横插一脚的保证,青梧啼笑皆非,擡眸睨了他一眼,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掌心,嗔道:“我哪里会吃你母亲的醋?快继续说,你怎会怀疑……陛下?”
到底只是小插曲,说到这个,少年的眼神又恢复了正经。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可愤恨的味道还是忍不住溢出。
“可后来,我才明白,正是因为母后做的太好,才引得了父皇的忌惮。母后不仅把后宫管理的很好,还在政务上给父皇提供了几条巧思,其中有那么几条,至今还在施行。”
也没要青梧再猜,萧霁直接说出了他在心中酝酿了许多的答案——“因为母后是杨家的女郎,皇帝害怕母后成为下一个杨皇,即便母后极少干政,但她只稍稍展露一丝政务上的灵睿,她就被皇帝忌惮在心了。”
不得不说这话叫青梧愣怔许久:“难道因为这么一个微小的可能,就这样对自己的皇后下手?杨皇最后还不是……还不是把皇位传给了先帝么?”
在青梧看来,若杨皇后真的有那个野心再次称帝,那么这个皇位最后还是会落到唯一的孩子萧霁这里。
闻言,萧霁垂眸,唇角勾起一丝讽笑:“卿卿,你不知内情,我皇祖父这皇位得来的也并非一帆风顺。我那传说中的姑祖母镇国明懿公主,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差点就要成为第二任女皇了。”
杨皇子女相争,刀光剑影、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少不得血溅宫闱,可过了这些年也只有皇室宗亲记得了。
萧霁忍不住给青梧讲了几件关于这位明懿公主的事,便是如今说起,言语中还是佩服异常:“姑祖母十七岁那年,匈奴两万铁骑犯边,连破三关。她主动请缨,仅率八千轻骑出塞。”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神往:“那一战,她佯装败退三百里,将匈奴主力引入葫芦谷。待敌军尽数入谷,伏兵四起,火攻箭雨齐发,杀得匈奴人仰马翻。”
青梧眼眸不禁也随之睁大,明懿公主竟然是这样的女郎?!她不禁想到了姥姥,姥姥也与寻常女郎完全不一样。
“最绝的是,”萧霁的声音带着几分骄傲,“姑祖母亲手射杀了匈奴左贤王,将其首级悬于军旗之上。匈奴遂溃逃,十余年不敢来犯。”
这实在是一番伟业,一位公主能做到如此地步,又是女皇的掌上明珠,怎会不觊觎那皇位?
“可是…先帝,如今的陛下身上也流着杨家的血,为何会在意同样血缘的公主呢?”
“因为,姑祖母出生没几年,高祖父就去世了,后来高祖母登基,大权独揽几十年,姑祖母自傲于有这样厉害的母亲,便为自己更名为杨玉鸾。”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说来说去,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姓,只要姓杨,皇帝都会将其认为是杨家人,都会生出忌惮?
青梧觉得有些荒谬:“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
可在她的目光中,不知何时已经支起身子的少年缓慢地点了点头。烛光透过床幔,照在了少年的背上,逆着光的他轮廓显得格外锋利。他的声音好似趋于平淡,可平淡中却听得出蕴藏浓浓的哀痛。
“母后越是贤良,父皇就越害怕。因为当年的杨皇,最初也有着贤后之名,即便我的母亲,她已经尽量把自己困在了后宫。”
青梧的心猛地揪紧了,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六郎……”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自己的父亲极有可能就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这样的痛苦,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霁倾身靠向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吓到卿卿了?”即便他内心已经痛苦不堪,他还试图安慰她。见状,青梧哪里还忍得住,起身抱住了他。
不是扑入他的怀里,而是半跪在床上,以全然保护的姿态,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