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深夜相谈
第92章深夜相谈
女郎的眸子又微微放大了一些,紧接着便又弯了起来,她不再迟疑,双手搂住了少年的脖颈,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她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她有很多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被她搂住的少年也笑着单手搂住了她的腰,胸中满足不已,终于能这样抱着她了。
直到感觉胸膛湿润,萧霁才慌了起来,想退开一步安慰青梧,却被她紧紧拥住不得动弹。
这个时候,他又觉得夫人那超过寻常女郎的力气不好了,萧霁哭笑不得,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言语安慰道:“卿卿,别哭,我不怪你,我欢喜你,我可高兴你愿意与侧妃互换呢。”
“若不是你和她换了,我怎能有你这样好的夫人?”
听到这两句话,青梧又是高兴又是委屈,终于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你根本不知道……”
女郎退开了一步,眼眸中的泪水又涌出了一波,可没要她说完,萧霁的手已经护在了她的肩膀上,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
这句话瞬间叫青梧忘记了哭泣,呆愣愣地看着萧霁,“你,你怎么知道?”
若说她们姐妹二人互换,或许熟悉的人一眼便知,容易识破,可到底为何互换却不是容易打听出来的。
青梧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甚至怀疑两个珠儿什么时候被拷问了,却不想面前少年抿唇道:“我偷听的。”
对着青梧微惊带疑的目光,萧霁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偷听你和林夫人的对话。”
这下青梧又睁大了漂亮的凤眸,不可置信道:“你,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之前可是一国储君啊……
萧霁也有几分羞愧,面上浮现薄红,可转瞬他便理直气壮起来,“若不是偷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知道卿卿的委屈了。”
“委屈”二字叫青梧心头的不满瞬间消弭,泪珠子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萧霁又忙着去擦,边擦边哄道:“别哭,卿卿……”
萧霁的指尖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里带着心疼,“你已经离开奚家了,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了,她们再也逼不了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了,我也永远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青梧的眼泪却落得更凶了,她哭的远比被逼换夫的那日更甚,这些年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滴砸在萧霁的手背上。
人在无人心疼时,委屈像深井里的水,寂静无声地积攒着。不是不痛,而是知道眼泪无人擦拭,便学会了将苦涩咽下,把哽咽锁在喉间,连呼吸都维持着体面的平稳。那时的坚强,不过是明白示弱也无用的不得已。
可一旦有人真心实意地疼惜,那强撑的堤坝便轰然溃决。原本能忍的痛楚突然变得难以承受,咽下的委屈翻涌成泪。
就像冻僵的手突然浸入温水,反而会刺痛难当——因为知觉复苏了,才知道原来伤得这样深。
青梧此刻便是如此。如今萧霁一句“我知道你的委屈”,那些深埋的痛楚突然鲜活起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你…你不知道…我母亲她……”
她抽噎着,连一句话都难以连贯。
“我知道。”萧霁将她重新搂入怀中,下巴轻抵在她发顶,“我都知道。那日你与林夫人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他抚摸着女郎的后背,忽然觉得应该给她一个倾诉的口子,便温柔道:“可我知道卿卿应当还有许多委屈,咱们坐在床上说好吗?你夫婿我的腿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这话当然说的夸大了,可管用就行。青梧立刻把伤心先抛掷一边,扶着他回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坐下。
被这么一打断,等青梧坐下,先前汹涌的情绪也平缓了许多,至少说话不会哽咽了。
看着萧霁一副准备耐心倾听的模样,青梧倒是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了。
“夜已深了,要不我们还是……”
青梧话未说完,萧霁却已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夜深才好说心事。”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我已为夫妇,如今又互通心意,有什么不能说的?”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眉目格外温柔。
青梧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忽然就又有了倾诉欲。
“嗯。”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的宁静,“其实我知道我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她偏爱奚清桐一些也情有可原,可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偏心至此?女郎婚嫁何人乃是人生大事,她怎可在这事上都不能做到公允?”
青梧说着说着,声音又艰涩起来:“那日她拉着我的手说,奚清桐自小娇生惯养,过不得苦日子,我自小长在乡野,早已习惯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能说出这般剜心窝的话,难道我长在乡野是我愿意的吗?难道我过惯乡野生活,就该一辈子都过乡野生活吗?”
她又不是什么爱吃苦的人,整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就觉得不舒服么?只是若要过这种生活需得屈膝弯背,谨小慎微,处处受掣,她觉得还是乡野生活更舒服一些。
只是听着,萧霁额角的青筋就忍不住崩起,原来那日她说的也只是囫囵,原来还有这般刺骨的话。
青梧的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的雪沫,砸在萧霁心口点点冰凉:“最疼的从来不是巴掌,是这些话从至亲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却依旧能叫人痛彻心扉。”
萧霁已经不知道如何安慰了,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些话面前都毫无用处。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法子时,女郎却话锋一转。
“不过,我还有姥姥。”
说到“姥姥”一词,女郎的声音倏然温柔了下来。
看到萧霁心疼她的眼眸,青梧突然不想与他说从前的委屈了,她也不希望他跟着伤心,“姥姥是收养我的游医,她对我很好很好……”
夜渐深了,院内梧桐树叶沙沙的声音愈发明显。
不知何时两人已面对面躺在了床上,时间悄悄流逝,萧霁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她映在烛光里的侧脸。
她说到姥姥时眼角微微弯起,那些先前紧蹙的眉间纹路,此刻被笑意熨得平整。
又过了一刻钟,床上的两人已不知不觉地睡去,唯有两只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此刻她们和衣而眠,却比以前每一次入眠贴的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