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再次见面
第32章再次见面
承恩公杨家
偌大的府邸之中,只有数盏灯火点亮,寂静的书房内,良久才发出一点响动人声。
“爹,难道我们真的一点也不管吗?”
中年男人质问着书桌后年迈的老人,情绪颇有几分失控。
老人也没有因儿子的顶撞生气,他一直沉默不语,良久才懊悔道:“当年,当年就该想办法的,想办法阻止灵慧去宫里……”
听到这句话杨叙川忍不住打断道:“别再说当年的事情了,爹,当年即便是设法让灵慧嫁了,可家里还有寻春,躲得过初一,难道躲得过十五吗?
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帮助雪奴,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灵慧的孩子从云边坠落泥潭吗?”
他越说杨公的头垂的越低,等杨叙川说完,杨公已经老泪纵横。
“我难道想干坐在这里吗?你爹难道是什么狠心之人?可他是皇嗣,是储君,你大伯,你大哥的事,你难道都忘记了吗?你难道还想参与储位之争,让杨家灭亡吗?”
这一番话又让杨叙川陷入了沉默,喉中苦涩蔓延,他怎能不记得大伯,大哥呢?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何事呢?
这事还与杨皇有关,她一生诞下两双儿女,长女三岁夭折,剩下二子一女皆平安长成,而后杨皇立她的长子为太子。
这本是好事,可杨皇身体康健长寿,等她六十岁时,长子已然四十岁,二子也三十五岁,最小的女儿也芳龄二十有五。天下岂有三十年的太子?
太子开始蠢蠢欲动,疑神疑鬼,一边觉得母亲太过专擅,一边又恐惧弟弟长成,颇受母亲宠爱,还有聪慧的小妹在后,对比之下自己太过平庸,于是便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坐上皇位,联合他的舅舅逼迫杨皇退位让贤。
可彼时杨皇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又坐拥天下二十年,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如何能容忍儿子和亲弟弟的忤逆犯上?
于是顺天二十年便发生了一桩大案,太子逼宫被圈禁,杨国舅被下旨诛杀。杨皇一番铁血手段,震慑朝野,此后五年再无人提起立太子一事。
后废太子抑郁而亡,杨皇大病,身体真正衰弱起来,储君之争夺再次展开。
按理来说,杨皇只剩一子,应无其他人选,可她的掌上明珠镇国明懿公主聪慧不凡,颇有她的风范,比之皇兄更为出色。她又有当了皇帝的母亲,如何甘居公主之位?
于是杨皇二子楚王萧璘和明懿公主萧鸾玉再次就皇位明争暗斗起来,虽不像上一次那般激烈明显,可杨皇怎能看不出来?只是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勉强保全罢了。
彼时杨叙川年纪还小,其中如何他也不知,他只记得最后杨皇退位,楚王登基,明懿公主放弃争夺皇位,他家又办起了丧事。他大伯家的大哥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此次争斗之中,这承恩公的爵位也落到了他老父亲的头上。
杨家十年内连丧两位顶梁柱,现在的杨公连失大哥,亲侄,悲痛不已之时也被吓破了胆子。他在亲侄的灵堂上发誓,此后再不允许杨家人参与储位之争,杨家全族都被压着低调起来,就这样安稳过了好些年,直到中宗去世,陛下登基又把主意打到了杨家的身上。
再然后便是他的小妹入宫为皇后,诞下六皇子萧霁,又被立为太子,父亲再次战战兢兢起来,不愿与太子过度亲近,害怕当年之事三次重演,可天不遂人愿,这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可是……雪奴是灵慧唯一的孩子呀,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
不待杨叙川说完,杨公便立刻擡起头道:“当然不是……我们可以给雪奴送些钱财,保他吃穿不愁,富贵无忧一辈子。”
杨家目前虽无人再任高官,可杨皇在世时积累的家财底蕴已够子孙十世都用不完。
看着父亲梗着的脖子,脸上的泪痕,杨叙川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说,雪奴难道要的是金钱吗?可他看着这样的老父如何说得出口?他自己也经历过丧妹之痛,将心比心,父亲的决定他也能理解。
父亲只是害怕,他再出问题啊……
良久,杨叙川转身走出书房,心中却已暗自下了决定,既然父亲不敢出面,那他就代为出面,无论如何,这样的时候不能再让外甥寒心,总要让他知道,他的外祖家心中一直记挂着他。
*
萧霁几乎到下半夜才渐渐睡去,第二日起身后眼下一片青黑,他被伺候了梳洗,又换了一身锦衣常服。
看着那团龙花纹储君制式的衣裳被内侍拿走,萧霁即便在内心安慰自己多次,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人走茶凉之感。
不过那内侍也没敢轻慢于他,皇帝即便是废了太子,也无人敢在这一点小事上为难于他,不值得,也没必要。
萧霁用早膳之时,赵通也在吩咐着小内侍收拾东西,等他用膳完毕,坐上了轮椅便是离开的时候了,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到了临了之时,萧霁还是惆怅起来。
他制止了身后推行之人,在大殿门槛处停下,这里的门槛在前些日子已经被卸下,留下一条与他处都不同的新痕,可萧霁的眸光之在上停留了一瞬便落于门框之上,那里有着他少时留下的刻痕。
赵通顺着萧霁的视线一看,眼睛也是一暗,主子自住进这东宫便会在每年生辰日按照身高在上刻下一道,细细一数已有十二道,如今却无法在其上填上第十三道了。
就在两人都陷入忧郁惆怅之中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声音。
“既然他们允许,咱们就都带上。”
门槛之处的一行人立刻往那边看去,正瞧见一位带着白色幕篱的女子缓缓而来,藕荷色罗裙随晨风轻轻摇荡,腰间丝绦如游鱼曳尾,风掠时飞分外飞扬,只观其步态身姿便觉其定是绝世佳人。
然而随着佳人止步于一辆马车前,无论是萧霁还是赵通都瞬间变了神色。
马车倒不要紧,可这辆马车上已然放满了东西,各种箱笼匣子不说,便是成捆的布匹都绑在箱子上,后头更是挂了些……瞧起来像是铜盆。
萧霁这辈子坐的马车都舒适宽敞,何曾见过这样不体面的马车?
可她指挥还在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把东西塞进马车,让见此情状的萧霁等人不禁呆愣咋舌。
发生了这遭事后,愤怒怨恨之下他们都憋了一口气,以至于搬离东宫时不愿多带一点东西,而她好像正与他们相反,恨不得把整个东宫都搬过去。
“主子,咱们是不是也要再收拾些东西?”赵通迟疑地询问。
萧霁的唇角不由得抽了抽,冷声道:“难道你就缺这……”
话还未说完,那边佳人闻声也往这边看来,清风拂过吹起了她幕篱上的帷幕,一张还算熟悉的芙蓉面便这么露了出来。
萧霁本没太在意,可对上了那双清凌凌的凤眼后,呼吸倏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