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季远在若干年之后回首过往,发现他最后悔的事情不是最初回国太晚,而是在那时候以自己行程太忙抽不出时间送机为借口,强行把赵宁前往D国的行程压后了一个月。
暮春尽头的一个月,不止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李广穆在L集团董事会上轻飘飘地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命运之手翻覆到了极致,轨道脱离之后彻底断离了原本的平稳康庄。
“我提出的议案内容是,罢免现任董事长。”
在场自诩见过世面的一众高层面面相觑,尽管事先都接到了或明或暗的通知与示意。但真正走到这一步,把所有的惊涛骇浪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受到了无可比拟的惊吓。
死一般的沉寂了三秒过后,有人直接拍桌而起。
是仰仗李严修多年的一个心腹。“罢免董事长,这事是说着玩的吗?你凭什么?罢免李总,谁上?你吗?”
李严修当了太多年的李总,这个称呼深入人心,导致太多人还不能适应他新职务的人保留了原称呼。
亲手掀起千层浪的李广穆一如往常地坐在仅次于主位的右侧首位上,而另一位当事男主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李严修只是转过头看了这个亲弟弟一眼,然后摇着头无言冷笑。
“就凭你手上百分之十八的股份再加上二叔授权的百分之十五,你以为份额总数超过了我就能让大家都听你的吗?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
李广穆抬起头,毫无情绪起伏地看了他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呵,有意思了,那就…半小时之后投票表决吧,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议案能不能过半数。”
在李严修从主位上愤而起身之后,李启辉的笔直接掉落到了地上。李老三和李老四在满头大汗中面面相觑,端起水杯的手都是抖的。
而剩余的董事几乎都是李严修一派,当着李广穆的面就已然开始含枪带棒地议论不休,更遑论他也离开了之后。
李严修在会议楼层的露天阳台上,手上夹着的烟已经短掉了一小节,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更恨一点吧。”
李严修终于回过头,看了这个弟弟一眼。这一眼,他竟然看出了镜子的视觉效果。
“你恨我,你变成我这样?”
李严修依旧嗤笑不断。“好,就算你恨又能怎么样?今天的事情,除了让大家货真价实地看到我们之间的势同水火,还有别的意义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以为你搞出这样的闹剧,除了闹个笑话还有别的作用吗?董事的投票表决可不是看股份的多少来决定的,拼人头,就算算上李启辉、李老三、李老四和你代理的二叔,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是真这么蠢还是说你已经疯了?”
“话说回来,就算你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坐上我这个位子你就满意了?你总该不会以为你拿下了公司赵宁就会回到你身边来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同情你了,说真的。”
李严修大概也没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仔细去看,他拿烟的那只手还是有细微幅度的颤抖。
不过此时此刻,应该单纯是被气的,和怖惧惊恐没有任何关系。
李广穆从身后拿出了薄薄的几张纸。
“我没有疯,该被同情的,也不是我。”
李严修大力扯过了那两张单薄的纸张,在看清上面的文字后,面容瞬间扭曲到了极致。
说句目眦尽裂也不为过。
眼眶迅速充血,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敢?”
李广穆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盛怒之下的攻击。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打任骂,只能跪在地上任这个病态的兄长肆意欺辱的人了,这大半年,他逼迫自己往前走了太多。
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
“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不过是两张病例诊断证明而已,有多难?”李广穆看着眼前完全失态,甚至不堪忍受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这样赤裸裸撕开而几欲癫狂的李严修,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严修捧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像是再难以承受眼前的一些,所有支撑他的气力与精神一下子被抽干,轰然跪在了地上,眼泪打在了那根本没有厚度的纸张上。
李广穆侧过身避开了他的正前方。
而刚刚追到露天阳台来的况为看到眼前的一切显然被吓坏了,不明所以之下以为李严修突然身体不适,想要过来一探究竟。
李严修撕碎了手里的两张纸,往李广穆和况为的方向扔了过去。
“滚―给我滚开―都给我滚―”
李广穆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兄长,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心里没有得意,更没有怜悯。
况为知道这大概是兄弟两之间的家务事与私人恩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退出这片区域,然后将它人为地封锁掉,让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李严修站起身退到身后的栏杆上,紧紧地倚靠在上面。
纸张碎屑铺满两人之间的一小片地面,李广穆盯着看了一会。怔忡间,竟然有种他和李严修之间仅剩的一点血脉亲情在这一刻被撕碎殆尽的错觉。
“你恨我?哈哈哈哈,我才应该恨你,恨你们才对…”李严修又笑了起来,依旧是那副病态又癫狂的样子。
“我知道,是那个女人,你恨她就恨,直接杀了她,或者你把李启辉扔水里淹死也可以。可你为什么非要针对我和赵宁,你凭什么妄图把你的所有的痛苦全转嫁到我身上?我只想在那个小城市修一辈子车和他好好过日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推他落水,还告诉他真相,逼他离开我呢?”
李广穆等了一年,似乎就为了等待这一刻,跟李严修说出上面这一番话。这都是从他胸腔乃至灵魂深处挖出来,冒着热气带着血沫,新鲜热乎的肺腑之言。
“你连这些都知道,哈哈,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李严修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已然完全陌生的亲弟弟,笑声里全是穷途末路的悲怆。
“你根本不懂,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哈哈哈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听着李严修全然爆发之下的疯言疯语,李广穆低下头,心里是和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