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子星赶开几只还是跟着她,叽叽咕咕要粮食吃的小鸽子,穿过那群跳广场舞跳得兴高采烈的大妈们,陪着韩清昀往停车场走。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来到了停车地点。
一开始,她就看出来他在找她的路上,可能发生了点意外。所以一到汽车边,她就丢下他先去查车。她先看到,后备箱上有过一次不太严重的追尾事故。
她低下/身子仔细检查汽车,发现车子还爆过前轮胎。前面那个轮胎花纹是全新的。爆掉前轮胎和后轮胎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这也太危险了!她倒抽口冷气,转头看看哥哥。韩清昀的脸在暗处,脊背微微弯曲,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她心中急惶起来,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他一下子就被她拉得低下了头。子星将他带转,让他的脸对准光源。斜斜一束路灯光线照在他的脸上。
刚才,她被他抱过以后她都不敢抬头看他,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此时,停车场转角的黄色光晕照下来,她看到,哥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唇色都是苍白的。脸上还有一道撞出来的淤痕。
“痛不痛?”子星踮起脚尖,摸他的脸,问他,“头晕不晕?”
韩清昀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向自己的汽车摇摇晃晃走过去。
子星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他推进去。他都一时没反抗,软绵绵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要站起来。
“你这个状态,没人敢坐你的车!”子星把自己的驾驶证举在他的眼前,“今天要乖一点,否则我会生气的。”
韩清昀就没说什么,头歪在一边,任她把安全带给自己系紧。她走到驾驶室,把汽车发动起来。
子星把他带到附近医院急诊室去检查。
夜诊的值班医生看着女孩子那么紧张自己男朋友,笑着一路给他们开绿灯。毕竟韩清昀额头上有点淤伤,万一是脑震荡,要及早排除。韩清昀像个机器人一样被她摆弄着,拖来拖去检查身体。
还好,除了眉角的那点擦伤,他几乎连轻伤都谈不上。子星跑前跑后,拿着一叠检查表格终于放了心。她用水杯接了医院里的温水,给他喂了水:“想不想吐?”
他低着头,摇了摇。一脸自我放弃的样子。子星蹲在他面前,扶着他的头:“哥哥你检查下来没事,你怎么了?”
韩清昀说:“我没事。”
“那我带你找个地方先吃个饭?”他那个脾气她也知道,肯定没吃过饭。
韩清昀半闭着眼睛点点头。他们站起来,回到地下车库,重新坐上汽车。路子星依然没有让他开车。
“前面有个商业区,我去那里给你点潮汕粥喝?”她问他。
“我要去你家吃。”韩清昀靠在车枕上。
“好,那就先回去吃饭。”子星开始倒车,“你的车停在我家那边,然后我叫出租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我要睡你的床。”
这要求有点过分了……路子星停了车,看了看他:“哥哥,这个不方便。”韩清昀微闭着眼睛,半死不活地重复:“我要睡你的床。”
她很快踩动油门,打转方向盘从车位上退出来:“好吧。”是她不好,自己跑出去只跟妈妈说,没跟哥哥说。好吧,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太吓人,就顺着他了。
经过一家尚在营业的居家服店,子星进去给他买了一套睡觉用的衣服和内衣。他总不能穿着身上那套脏兮兮的衣服,睡她的床吧?
回到家里,崔西子已经睡了,子星先上去跟妈妈打了个招呼,今天又要跟妈妈一起睡。然后下楼来做宵夜,转身一看韩清昀不见了。她重新上楼,看到他澡也没洗,已经换上了她新买的居家服,窝在她的被子里了。
“哥哥,你不吃晚饭了?”
“我要睡觉。”
“你肠胃不太好,饿久了又肚子疼。三更半夜折腾起来,你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子星劝他。
“我不想吃饭。”韩清昀脸埋在枕头里。
子星无奈。
她下去拿了个面包切成方块,弄了个白瓣瓷碟放了炼乳,然后热了一杯奶。放在托盘里走到了楼上:“哥哥,那我们就吃点点心?”
“不要……”他像个小孩一样持续耍赖。
“我喂你,几分钟就好了。”子星只好像伺候小孩一样,用吃水果的小叉戳了一块小面包,蘸了炼乳又浸了点牛奶,塞到他嘴边。含有钙质和糖分的食物,容易让人恢复良好的情绪。子星喂他吃了好几块才放心。给他弄了一份漱口水,让他漱了口。
她给他理理头发,拉拉被子,看着他闭上眼睛睡觉。
子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是撞车又是头脑混沌成这样。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脆弱的样子。就算她失联几个小时,以他平时的为人,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没有道理急成这样嘛?
她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打开□□,先看到方衍的一串询问。这才知道自己手机没电给大家带来多少烦恼。赶紧回复安抚了方衍。
今天中午,从方衍那里得知了夏木再次选择离开人世。她连忙去了一趟那个小区。很多警察在现场,夏木的家人在呼天抢地,一片混乱中。
这是路子星第一次接近夏木的家里。
她站在警戒线外看到,那是一个旧楼房的车库,里面放着两张大床。夏木和父母,以及叔叔一家就住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子星站在人群中,听着围观群众的八卦。
她知道了夏木在乡下成绩也很不错,父母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就把她弄到城里来打工、做家务。作为一个农村家庭第三个女儿,她在家人眼里就是个免费的杂工,年纪一到就拿出去换彩礼。父母要赚足够的钱,给小儿子在老家盖房子娶媳妇。
两个出嫁的姐姐都给家里带来了近万元的彩礼,夏木则因为怀孕一事名声臭了,没有人会再愿意出彩礼娶她。
由于这个小区大部分是他们村子一起过来打工,租住的,不少邻居还是夏木家的亲戚。在他们口中除了惋惜一下生命无常,也就是个普通的八卦。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责怪女孩儿的多。夏木不该随便上男人的床;就算有了也不该闹那么大,应该悄悄找个小诊所打胎,害父母丢脸。
从那个小区走出来,子星一边哭,一边给远在香港的甄清姐姐拨通了电话。
小甄姐说,她和夏木之间,并不是能否交上朋友的问题,实质上,这是一次失败的心理援助。
甄清姐姐毕竟也是个外行,当初她能把路子星从闭塞中挽救出来,更多的是出于自身经历正好为路子星所接受。她发给子星一个□□号码,这是海州“萤火虫”志愿者组织的创始人山姐的号码。她让子星改天去咨询咨询,以获得更为专业的解释。
手机本身就电格不多,所以后来就关机了。
她却不想回家,满腔的抑郁需要找个地方输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