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镇凤塔下凤飞天
孟追欢已然来不及思索,权力与快活究竟是否有干系了。
在镇凤塔竣工的良辰吉日中,她与李承玠一同乘上了前往兴庆宫的马车。
这座曾经承载了高祖皇帝与她姨母缠绵爱情传说的宫殿并没有因主人的离世而失去光彩。皇家的仪仗为它重新涂装塑形、为它重饰金辉。
他们自大明宫中夹城入兴庆宫,孟追欢看着眼前熟悉的砖瓦楼台,只觉姨母抱着她在龙池旁扑蝶仿佛还似在昨日,如今池边奇花瑶草仍在,赏花之人却早已消失在花萼相辉楼的熊熊大火之中。
向龙池的西南面望去,九层之高的镇凤塔巍然耸入祥云,明明是祈福所作之塔,却不明散发出一股阴气来。
此塔多用柳木,柳木乃通灵之木,更是常常被用作棺木,最是聚阴纳气,偏偏门却用了巨石作门,周身看过去竟如一座坟冢一般。
此塔造九层修九梯,取十八地狱之意。塔修的越高,层高却越矮,塔身之上纹路纵横,远看竟似铁链一般,锁魂在此,让人不得度死超生。
李承玠从前未看过这塔的图纸,不知这其中的机妙,他只拉着孟追欢道,“这塔名字也太难听了,往后我们就将名字改了。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不上塔了。”
孟追欢强压住心中诡异的情绪,掐了掐李承玠的虎口,“他让你带我来便是在点我呢,我岂有不上之理。”
“你放心,”李承玠深吸一口气后道,“待今日一过,这些事再也不能横亘在你我之间。”
他们二人到达兴庆宫之时,李忧民正与李承珩在龙池边上坐着垂钓,他的鱼篓依旧空空如也。
李承玠紧张得额头发汗,孟追欢拍了拍他的背,拉着他一同向李忧民请安。
孟追欢指着那竹篓道,“圣人这是效仿朝歌屠叟,无饵垂钓于渭水之滨?”
李承珩拉一拉鱼竿,将那挂在钩子上的鱼饵给孟追欢看,“怎么没鱼饵,他就是纯粹地钓不上来。”
李忧民指了指那内侍,“快换个地方,臭小子就知道吵吵吵,鱼都被吓走了。”
“一早上你都换了十多个位置了,还不是到现在都没钓上来,”李承珩哀叹一声,“我说你要吃鱼,一渔网下去全捞上来不就是了。”
李忧民转过头去,对着李承玠道,“老二,你跟你大哥说说我为什么不捞鱼,要费劲心思在这里垂钓呢?”
“因为……”李承玠想了想,自己曾经放羊的时候,就觉得跑山羊比圈养的羊好吃些,鱼大概也是同理,“钓上来的鱼比捞上来的好吃?”
李忧民气得将鱼竿丢在地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孟追欢扑哧一笑道,“是因为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出自《寡人之于国也》
。钓鱼便如理政,钓上几尾这是其次,重要的是打下窝子,让鱼儿长起来,留着慢慢钓。”
李忧民看了看那小内侍,示意他将这里钓鱼的物什收起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才道,“你们俩人竟也能结成夫妇,我看月老也是魔怔了。”
只见西南角的木塔的影子越发矮短,一老道士上前对着李忧民道,“圣人,马上就到午时了,此时阳气最盛,可上塔了。”
李忧民只说了句,“丘神仙辛苦。”
今日他精神健硕,神采奕奕,他未乘轿辇,驻着拐杖便徒步来到了塔下。
李承珩见他步履蹒跚,不由对着李忧民道,“阿爷,要不还是不要上去了,我怕你的腿承受不住。”
李忧民看了看这九层之高的木塔,他也有些犹疑,只听那名被称作丘神仙的老道轻扫拂尘道,“圣人只消今日上塔,点燃最高处的镇邪灯,这日日困扰圣人的梦魇,定能消解。”
李忧民点了点头,还是拄起拐杖上塔。
由赵冲在前开路,丘神仙及一众弟子紧随其后,李承玠给混在侍卫中的王四郎使了个眼色,也随之上塔。
元展眉紧紧地搀扶着李忧民,只听那身后的道士敲奏钹铛,吹响笙管,丘神仙吟唱起不知名曲子,明明是清净悠远之调,回绕在塔中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刚入第二层,塔中极低的横梁就撞上李承玠的额头,李忧民摆摆手道,“上面还要更矮,老二你怕是要撞得满头包,那就下塔吧!”
李承玠正愁找不到理由下塔,他便道,“那儿子告退。”
却听在三清铃声中李承珩拉住了李承玠,“我也怕撞,老二既然下去了,那我也要下去。”
“都下去吧,”李忧民叹了口气,“一个二个都想躲懒。”
孟追欢见他们兄弟二人离去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直至走到第七层时,李忧民的脚步已然越发慢了,他的额头冷汗涔涔,定在窗前不动,丘神仙上前道,“圣人,定要在午时前登顶,否则过了时辰,阳气由盛转衰,阴气外泄,再想镇住这恶魂便难了。”
元展眉焦急拧起眉头道,“丘神仙,那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圣人的腿怕是承受不住了。”
丘神仙道,“那只能由一阳气旺盛之人代圣人随贫道上塔点灯。”
孟追欢知道元展眉此举是想支开赵冲,却不想李忧民的龙首拐杖依旧拄得震地,他眉头紧锁,“赵冲你杀伐太重,昭仪你上去随道长点灯。”
元展眉却有些犹豫,“可臣妾毕竟是女子——”
孟追欢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李忧民察觉出异样来,她上前来拉住元展眉,“昭仪娘娘,还是你去吧,圣人有我和赵将军看顾,不会有事的。”
元展眉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随着这群道士上楼了。
却说塔楼之下,李承玠李承珩两兄弟下塔后,李承玠见王四郎已走,他便对着李承珩道,“大哥,我要去出恭,你在这里守着阿爷吧。”
李承珩嗤笑一声,“怎么,茅房里藏了甲胄,你急着去换吗?”
李承玠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只是那剑是仪仗所用,故而未曾开刃,“你要是还想活着,最好将嘴巴闭紧了些。”
“你连逼宫都敢,想来弑兄也是随手的事,”李承珩轻轻将那柄未开刃的剑挑开,“阿玠收手吧,阿爷不日便要封你为太子,你便这么等不急吗?”
李承珩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犹豫,他继续道,“我知道这外面定然已被你的兵马控制住,你要是执意如此我拦不了你,但你若是要弑父,你可还记得我们一家人在太庙中对着列祖列宗发的誓?”
李承玠勾起唇角一笑,他当着那群侍卫的面便将李承珩踹倒在地,用剑抵住李承珩的脖颈儿,“哥哥放心,我自会去太庙中向祖宗磕头祈求祖宗的原谅。”
此时在镇凤塔的第七层中,只剩下了李忧民、孟追欢、赵冲君臣三人,李忧民正倚靠在塔壁上歇息。
孟追欢忽而笑道,“圣人让我监修国史,我已然修了有月余了,圣人知道,臣是如何写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