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
羽林
顾劼在都护府处理政事,见许月落和唐星沈走进来,暂且将桌上的卷轴往旁边一扫,站起来稍微抻了下肩膀,星沈见状调笑,“怀瑾兄,骨骼不大好啊。”
顾劼懒得回嘴,斟了两盏茶放在对面,“不是说今日不来府衙?”
“来看看你们啊,子晔和商大哥呢?”
“他俩没啥事自然在军营啊。”
星沈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她看了眼许月落,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传来商遣岚的声音。
“言聿,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商量?”
星沈眼睁睁看着言午默默退回许月落身侧,素来寡淡的人眼底笑意压不住,她情不自禁也笑起来,同众人打招呼,“商大哥,久违了。”
“言午,好久不见。”
言午露出个不明显的笑,商遣岚原本见到言午来请他有些讶异,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此刻见到一干人情态,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唐姑娘,金陵一别,可算是再见到你了,你一回来,我觉得这整个都护府的烛光都更亮了。”
星沈眼眶红了一点,她环顾一周,亲手为每人斟了茶,自己端起顾劼斟的那杯,举在手中,“让大家为我忧心了,今日以茶代酒,敬祝往事飘散如烟,前路光明灿烂。”
星沈饮尽杯中茶,走到许月落身边,毫不避讳地握住他的手,眼神面向众人,十足坦荡,“我和言聿打算成婚,我们在世上已没有什么亲人,最重要的朋友也都在这里,所以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商遣岚早在金陵城下便已知前因,此刻难免生出几分慨然,若非时局动荡,这两个人本该是一对最幸福的少年夫妻,何以磋磨至此,才有个结局。
“好。交给我来操办,我让人去寻城中最好的喜娘,绣娘,购最好的红绸,最烈最甘醇的酒,将军府许久没有这样热闹的事了。”
星沈笑起来,“商大哥,不要那些繁琐的流程,天地在上,亲朋好友在侧,改日我请诸位喝酒,请商大哥做个主婚人,这样就好。”
“你这,”商遣岚私心里觉得不该这样潦草,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许月落,谁知这厮擡了擡手,满眼只有他夫人,“遣岚兄,家里不是我做主,我也是听唐将军的。”
商遣岚边笑边挥手,“罢了罢了,不过我定要为你们准备一件顶好的贺礼,这你们可就拦不住了。”
“那就多谢遣岚兄了。”
星沈笑着跟他们说了一会话,做主敲定了举行仪式的日子,就在五日后,众人几番想插嘴,最后都摸着下巴别开了眼神。
星沈说要去看柳愿思,许月落留了下来,等人走的差不多,他看向顾劼,“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入主樊城后,我让你安排人在西北境内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人口登记,八大法令出台,同时布告全境,所有军政民商行业,不分性别开放,一年过去,你这里可有相关记录?”
顾劼闻言转身从书架上取下薄薄一本册子,许月落接过,翻看一二,合上。
“官员考较三月一期,还有半月就是新年初考,来不及了,但夏考要删改两个科目。”
顾劼便抽出纸笔递给他,许月落落笔流畅,顾劼从他手中接过薄薄的浆纸,低敛的眼睑反着一丝冷淡的弧光。
“我马上让人去办。”
“除此之外,尽快再安排一次人口普查,要落实到一家之中每一个人口,带着济仁司的医师去,人口不够就从民间张榜雇,年尾不是空出了些预算,全投进这件事。有病就医,有伤报官,然后缉拿行凶者,事要做的干净合规,受害者有适龄或者有意愿的,可以送她们去学堂。”
顾劼面无表情,指尖捏着那张纸,“于明法一门专增治家、止暴、平权三题,删明经一科改为实技。”他擡起头,仍旧是一张寡淡到堪比圣贤经文的脸,眼底那一丝幽异的火光却跃跃欲试,势要漫卷燎原。
“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许月落露出个轻蔑的笑,青年睥睨傲然,风华绝代,“我从七岁开始,就知道我要逆流而上。”
顾劼笑了两声,“我马上让人去办,还有什么需要我留意的吗?”
“想办法多安排几个合适的女官职务,她们长久处于劣势,想要将权利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最终还要靠她们自己。”
顾劼点头离开。
星沈去看了柳愿思,她在院子里随手拦了个人问清柳愿思的住所,道过谢后往那边走,在门口遇见了端着药碗出来的杜若姝。
杜若姝惊愣地将手中瓷碗摔在了地上,屋子里隐约传出柳愿思焦急的询问,杜若姝回了他两句,跟着星沈往外走了两步。
“唐姑娘?”
星沈笑着点头,“若姝,不是说不这样生疏的称呼我吗?”
看清星沈温柔中带着点俏皮的神情,杜若姝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伸手不顾礼节的将面前人拥入怀中,“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那么厉害。”
星沈心间柔软,她擡手轻轻拍了拍怀中姑娘的背,“没事了若姝,我回来了。”
杜若姝松开她,想起什么又问道,“你见过殿下了吗,他似乎,很不好。”
星沈猝不及防被杜若姝担忧的目光刺了一下,她挽起唇,“放心吧,我跟言聿在十九成婚,到时候跟蓝田一起来喝喜酒。”
杜若姝懵了下,回过神来眼神却有些艳羡,“我真羡慕你与言聿的感情,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纵使一个人先走一步,另一个心里也是满的。”
星沈握了握她的手,“我去看看蓝田。“
杜若姝点头,星沈轻叩门板,得到一声允许后推门而入,满屋子草药的清苦味儿迎面扑过来,却没有积日累夜的腥气和闷臭,有人对病人实在上心。
柳愿思休养了些时日,伤势已经趋于平稳,这几日被严令禁止不许出门吹风,只好翻了几本字帖解闷,他正瞧得入神,房里进来的人一时没说话他也不在意。
唐星沈的目光静谧,温温看过榻上青年,眼底的不忍一闪即逝,藏得极深,她仍旧记得当初那个在河边欣然放她离去的温柔少年,清新俊逸,斯文守礼。可眼下躺着的这个人,消瘦苍白,青衣薄旧,神采早已不复少年天真,却另有一番果敢刚毅的风采。
她心中叹息无比,时光如刃,刀逼骨肉,少年的身躯都在一瞬之间飞速丰满壮大起来。
星沈见他认真,自己斟了杯温水递到他眼前,柳愿思放下字帖去接,目光不经意一瞥,手一松,那杯子又落入星沈手中。
少女笑得狡黠,“蓝田,好久不见。“
青年眨眨眼,竟然找回几分古板少年的神态,结巴道,“好,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