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朱颜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他醒来第一句问的便是：“鹤川哥哥，你和我师父是不是认识？”
鹤川也不打算隐瞒，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朱颜来了精神，问：“我师父被人袭击，下落不明，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找到他帮你解了锁情术？”鹤川那折扇敲了下他的头，笑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哥哥？”朱颜尴尬地笑了笑。他是有这么个想法。
鹤川起身，轻嗤一声说道：“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虽然千年前哥哥不知道你，你师父发生了何事......”他将朱颜从地上拉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答应哥哥在这山上呆上几日，学些防身的仙术，哥哥自会告诉你如何解开这锁情术。”
朱颜认命地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吞吞吐吐地央求鹤川：“我走失这么久，我朋友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你能不能帮忙传个信儿啊......”
鹤川皱眉，鹤爪子挠地，心想：上神啊上神，千年前，千年后，为什么本仙都逃脱不掉给你当信使的命运？他思忖片刻，当着朱颜的面凝出一面水镜。透过水镜，两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当看到一身玄衣的李澄明时，鹤川惊讶道：“凡人洛泱？”
朱颜反驳道：“他叫李澄明，是我的结拜大哥。”他又指了指李澄明身侧的男子，“这个是沈廷，我的结拜二哥。”鹤川扭头盯着朱颜看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劝君莫做亏心事，古往今来饶过谁？哈哈哈......”原来千年来一直逃不掉的不只他一只鹤。
朱颜被鹤川笑的心里发毛。鹤川还在笑，“结拜大哥、二哥，哈哈，笑死本仙了......”朱颜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子，“你别笑了，你快想办法怎么传信儿给他们，告诉他们我没事......”
鹤川笑的前俯后仰，笑的眼角溢出了泪水，这泪水里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有千年未相见的辛酸。朱颜无奈地冲水镜大喊：“大哥、二哥，我是阿颜，你们能听到吗？”
正在焦急寻找朱颜的沈廷和李澄明脚步一顿，以为出现了幻听。屏气凝神再听，确实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朱颜的声音。他们二人在栖迟山脚下已经转了两日，都毫无所获。眼下听到朱颜的声音，十分激动。二人朝着虚空大声喊着朱颜的名字。
朱颜比他们更激动，扯着嗓子回应：“大哥二哥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啦——”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在山上学本领，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
鹤川不笑了，默默地看着朱颜狮吼，心里感慨万分：上神就是上神，虽然神力被压制了，能力依旧是他企及不了的。但是这丫头似乎不知道自己有神力呢！他轻咳一声提醒朱颜：“丫头，你天赋异禀，寻常般说话他们便能听到。”
朱颜的脸有些僵。他大爷的，你怎么不早说呢！他看向鹤川，“你既然是神仙，能不能帮我给大哥治疗下眼睛？”鹤川怒视着朱颜。千年前因为这个人支使他，千年后，还是因为这个人支使他。
朱颜沮丧地低下头，小声嘀咕：“我师父本来给他做好治眼睛的药了，谁知道遇到了意外......”
鹤川听叹了口气，既然是鹤风的烂摊子，他便接下吧。鹤川思忖片刻，手伸上虚空，顷刻间手里便多了一株紫色药草。他将一部分仙力凝在药草上，传递到李澄明面前嘱咐道：“吾乃栖迟山上仙，受朱颜所托，特赐神草予汝。此草名为七叶莲，取其根茎熬制药水，连服七日，便可彻底治疗汝之眼疾。”
沈廷心中一喜，李澄明的眼疾自药王谷回来后虽已改善许多，却是时好时坏，此事只他二人和李琛知晓。如今得栖迟山仙人赐药，再好不过了。二人感激涕零，俯身感谢。
沈廷恭敬地问鹤川：“敢问仙人，朱颜乃沈廷三弟，不知他何时下山，届时沈廷好来接他。”
鹤川的目光在沈廷与李澄明身上流转，果然，千年来，关心上神的依旧是弦思上仙。他心头一暖，淡淡笑道：“汝且自行离去，朱颜归期未定......”
寂静的山道上，只有马蹄踏在山路的声音。李澄明手握药草，心里五味陈杂。朱颜失踪后，他和沈廷如此焦灼，并不全然担心朱颜的安危，而是怕朱颜被李桢劫持，以此来威胁他们。而朱颜竟还惦念着他的眼疾。
幻境里，鹤川遥遥望着李澄明二人离开的背影，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凡人洛泱，既然你已忘却前尘，便继续忘记吧！
朱颜心事已了，便安心地在栖迟山住下来。鹤川难以忍受他身上穿的男装，尤其这男装和李澄明身上那一身还极为相似。他摘了一片荷花，化出一套鹅黄色的衣衫给朱颜换了，朱颜瞧见新衣服乐的心花怒放。
鹤川也看不惯他头上的木簪子。但这簪子他无法触碰。他哄着朱颜：“丫头，你把头顶的簪子拿下来，哥哥给你换个更漂亮的。”
朱颜警惕地望着他。“师父说，这个关乎我的性命，不能随便取下。”
鹤川撇撇嘴，这丫头傻的倒不彻底。他正色道：“哥哥跟你师父是打小长大的情谊。自然不会害你。哥哥让你取下来是教你个方法，让它变得漂亮一点。”怕朱颜不信，他补充道：“你别担心哥哥会跟你抢夺它。哥哥不知道你师父用了什么办法，目前似乎只有你一个人能接触这只木簪。”
朱颜依旧不为所动。他静静地看着鹤川。关乎性命的事，任何人都不能信。鹤川见劝不动，叹了口气，说：“算了算啦，哥哥在这边起什么劲，你不怕丑就行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鹤川率先败下阵来。他软了语气说道：“哥哥说了不打你簪子的主意，你怎地还不信呢?来来来，陪哥哥说说话，哥哥可上千年没同人讲过话了......”鹤风走后，百年后倒有只鹿修成了人形又成了仙，但那也是兽，不是人。
朱颜在心里琢磨，自己身无长处，鹤川能图我什么呢？他拎着裙摆走过去。目光灼灼看着他说：“为什么我在你这里是女儿身，在外面却是男儿身呢？”
鹤川怔愣。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曾是上神祝辞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可这些他显然不能解释给朱颜听。他佯装深奥地拿扇子在朱颜的额头敲了一下：“当然是因为哥哥这里仙气浓厚，你便恢复了本体啊！”
朱颜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鹤川却牵起了他的手，朝里面走去。“走，哥哥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两人一路走来，朱颜见有许多白鹤，更有诸多上了年头的松树。有些白鹤在松树下觅食，有些则停驻在松树上打盹。“他们......”朱颜不知该问他们是鹤川的子孙还是他的同族。
鹤川看着朱颜一副纠结的模样，忍不住给他个爆栗子。“自然是哥哥的同族。”
“既然栖迟山千年来就你一个神仙，你为什么不发展一下你的同族，给自己娶个媳妇？”
鹤川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情。可他心里清楚，他能修炼成仙是得益于上神祝辞。“哥哥没那么大本事。而且，修仙一事，要看仙缘的。”他话题一转，“哥哥就觉得你仙缘深厚，不如哥哥教你修仙啊？”
“修仙？”
“是啊。你是仙人之后就可以陪着哥哥长长久久地住在栖迟山了......”
“活一世就很辛苦了。再多活上百成千年，那也太没趣了。”朱颜不愿意。鹤川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和千年前一样，眼前这个女人总能一句话就把他的嘴堵上。
两人不多时进了一个院子。院落坐北朝南，光线充足。举目望去，院子西北角有一棵硕大的梧桐树，正对南面的房屋廊檐下挂着几串晶莹剔透的风铃。院子里东面种植各色奇珍异草，草木掩映下，一只梅花鹿正卧在花间打盹。
鹤川静静地立在朱颜身后。朱颜陶醉在奇异的景色里，甚至还产生一种错觉。“我怎么感觉好像来过这里？”他喃喃自语。鹤川推着他往前走，“丫头，你如果喜欢这里，可以永远住下去。”
朱颜边走边回头：“不行啊哥哥，我这个人呢，喜欢热闹。长期待在寂静的环境里会疯掉的。”
鹤川朝空中点了点，院子里一时多了许多侍女来回走动，空旷的院落立刻有了人气。“怎么样？热闹吗？”
朱颜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热闹。是人间的烟火气。”他边回忆边说：“我喜欢的，是青砖长街上的人声，是茶楼酒肆的食色酒香......”还有一语不合就掐起来的李澄明，对自己十分宠爱的沈廷，豪气直爽的邵丰，温润亲切的齐昀......
“你去过人间吗？”他问。
“不曾。”鹤川望着一脸憧憬的朱颜回答。“哥哥走过的人间最远的路就是栖迟山脚下。”上神和鹤风失踪后，他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千年来，他始终在山上，他坚信，总有一天，鹤风和上神会回来。如今，上神真的回来了。千年前被诓去人间当信使，在他心里从来不算做真正去过人间。
“人间真的很好。”朱颜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蛊惑。就像千年前上神这样对鹤川说的那样。上神当初说这话是为了让鹤川给自己当信使。鹤川听信了这话，乖乖地当了几十年的信使。
“你别想再骗哥哥了。哥哥是不会随你去人间的。”
朱颜撇撇嘴：“随你喽！”
朱颜理所当然住进了所有房间里唯一有红罗帐的房间。司乐上神祝辞的房间。鹤川心里很纠结，他既希望朱颜能早日想起来自己就是无所不能骄傲自信神圣不可冒犯的上神祝辞，又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自己到底是谁。
“这房间里的摆设是哥哥方才幻化出来的。你尽管放心使用。”分别前，鹤川看着一脸惊讶地朱颜说。朱颜激动地点点头，好奇地这摸摸那坐坐。如果不是这山上太安静，如果不是他太年轻，这山上还真适合安享晚年。
晚间的时候，朱颜做了一个梦。梦到有着倾城之貌的自己在深深宫墙中来回徘徊，背影孤独而寂寥。他又梦到自己总是盯着一个男子的背影发呆，沮丧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