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中山狼卖女求升官
日夕,凉风徐来,蜻蜓掠水,点起水纹一圈圈波荡开去。
一个头戴黑纱方巾,穿一袭深青色宽袍长衫,发鬓斑白的男人半倚着炕几,一手拄头,一手闻筝声和着节拍在桌面上一点一点,他伸出衫外的一只光脚也随之抖动,一副沉浸美妙弦乐之中不可自拔的模样。
不一会儿,从他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睁开眼望向隔着一扇薄薄透光竹帘,坐在那里抚筝的豆蔻少女,一双皱纹遍布的老眼铮铮然发光,蠢蠢欲动。
他舔了舔嘴,念道:“鬓蝉似羽。轻纨低映娇妩。凭阑看花,仰蜂粘絮。春未许。宝筝闲玉柱。东风暮。武陵溪上路。娉婷婀娜。刘郎依约曾遇。鸳俦凤侣。重记相逢处。云隔阳台雨。花解语。旧梦还记否。”
身材魁梧的孙绍祖在水榭外听完下人的回事转身进来,一听见他在念叨酸诗就站住了,直至听完才赶忙笑着走至他跟前坐下,道:“好诗好诗,丁大人才情比海深啊。”
丁郎中鄙夷的瞥孙绍祖一眼,嫌弃的道:“这是词,是宋朝陈允平填的《垂丝钓》,你知道《垂丝钓》是何物?看你那粗鄙的模样也是不知道的,是词牌名。罢了罢了,和你这样的武夫说词牌,我也是对牛弹琴了。”
孙绍祖仿佛听不出丁郎中对他的嘲讽,一味装傻充愣的憨笑。
“大人听这琴声如何?”
“这娇娃我仿佛在梦中见过,这就是我心中的解语花呀。”丁郎中再度看向竹帘外抚筝的少女,眼光灼热。
孙绍祖见状心头大定,笑着给他斟酒,道:“那是小女美娇,打小我就请了琴师教她,听着还能入耳吧,我这个大老粗听着都觉得好。”
“原来是孙大人的千金,失礼了失礼了。”他虽嘴上这样说,却一径歪坐在凉簟上不动,十分坦然的继续欣赏少女婀娜的背影。
“丁大人,我听闻武库清吏司的朱主事要告老,有这事没有?”
空灵清澈的筝声在水榭中回响流荡,夹杂着孙绍武谄媚钻营的粗粝之声。
“有。告老的文书我已见过了。”丁郎中微闭着双眼,和着节奏叩击着桌面不咸不淡的回答。
孙绍祖连忙端起青瓷酒盅递到丁郎中嘴边,“您看我能不能补上去?”
丁郎中睁开一条眼缝瞥向他,似笑非笑的道:“才在地方上任了几年啊这就想留在京城了?你资历浅了点。想必你自己也知道,这次和你一块候缺的还有个在地方上呆了二十年的老人,人家也是有门路的,武库司也不是只有我一个郎中,我说了也是不算的。
我听闻你家祖上是宁荣两府的门生故旧,怎么不去求他们?荣国府新出了个贾国师,正得圣宠呢,他要能替你走走关系,这主事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
孙绍祖忙道:“怎么没求,现如今正和他家议亲呢。”
丁郎中坐直身子正眼看孙绍祖,“谁和谁?”
“我,求的是贾国师的庶妹,已有眉目了。”
丁郎中复又往炕几上歪了歪,笑道:“那你就更不需找我了。”
“有句老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您是我的顶头上峰,我第一个得讨好您不是。”
孙绍祖连忙又笑道:“回头我找阴阳生选个黄道吉日把小女美娇送到大人府上去如何?”
丁郎中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令爱青春年少我却已是华发早生,委屈了她。”
“不委屈,能服侍您才是她的大造化呢,不瞒您说,她算什么千金,不过我府上侍妾生的罢了,您看得上她就宠着,您要看不上随便您怎么处置我都不管。”
丁郎中咂摸了几下嘴,笑着拍拍孙绍祖的手臂,“你是瘙到我的痒处了。前些日子忠孝王追缴欠款,我把我府上的娇儿们一股脑都卖了出去,正愁闷没有解语花陪伴在侧呢,你这就送上来了,让我如何舍得推拒,唉。”
孙绍祖大笑,又请丁郎中饮酒。
狼狈二人相饮甚欢,却无人知道,坐在透光竹帘后的少女眼泪早已打湿了筝弦。
叮咚、叮咚,空灵已悲伤,清澈是无助。
忽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吹的丁郎中只觉阴风刺骨,背后生寒,孙绍祖却一点没觉得什么。
“来人,把我黑绒面滚金边的披风拿来。”
丁郎中扶着炕几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您。”孙绍祖忙忙的赔笑。
待送走了丁郎中,回到堂上坐着,看着站在下头的官媒婆他就黑了脸。
“说,国师府究竟是怎么回的!”
朱大娘在国师府吃了委屈,心头又怨又恨,来孙宅之前就把自己的发髻抓的乱糟糟的,又往自己脸上抹了鞋底灰,把自己弄的像是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了一回似的。
一见了孙绍祖就哭道:“孙大人啊,我尽力了,我把你的种种好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们,你猜那一家子人是怎么说的?”
“说!”
“那一家子的老太太就道:‘那孙绍祖是个什么东西,一介低贱的武夫也敢肖想国师府的千金,赶紧滚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地儿。’
我就急忙赔笑道:‘老夫人误会了,两家原就是认识的,孙家祖上还是您家的门生呢。’
那老太太一听您祖上是他家的门生就更嫌恶了,道:‘原来这孙家祖上就是我家的奴才啊,做奴才的肖想主子小姐那就更该死了。我看你不是来说亲的,是来恶心我们国师府的,来啊给我打出去。’
我还想再提提您的好处,谁知道那老太太就翻了脸,让人用鞋底子抹我的脸,孙大人您瞧瞧我的惨样儿,他们这哪里是不给我脸,是明晃晃的打您的脸啊。”
孙绍祖胸腔鼓胀,脸皮子乍黑乍红,已是气到极处了。
“嘭”的一声巨响,只见孙绍祖举起榻上的炕几猛的就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一时,朱大娘吓的一声不敢吭。
“娶不到他家的贱人我誓不为人!”
朱大娘懦懦赔笑,“强扭的瓜不甜我看就这样算了吧。”
“算了?”孙绍祖冷冷看向朱大娘,“你可以走了。”
“是、是。”朱大娘如蒙大赦,转身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这时从帐幕后面走出一个嬷嬷,“老爷,我有个主意可以让您一定能娶到贾迎春那贱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