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麻烦总是接踵而至
冉小安扶哥哥坐下,对他笑了笑,“不怕,小安在。”
“嗯。”冉小乐点点头,握住弟弟的手,“小心,不必顾虑我。”
小安没有说话,在他额头一吻,整个人起身挡在哥哥面前。他凝神沉默了片刻,冷冽的目光逐渐镇定下来,却凌厉依旧。他缓缓开口,沉声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哈哈哈…”段D干瘪的面颊扭曲着,手中那枝被当作拐杖的枯木点了点地,颤巍巍地朝着冉小安走去,用那嘶哑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果然长大了…若是你小时候,定会冲上来杀我…现在…都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我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辱没我夫人的生辰。”
“你夫人?”段D边笑边咳,“哦,我想起来了…托他的福,你在结界中开了一个大洞,我才能赶上你的喜宴呢…哈哈哈…”
冉小安恍然,本是为了让哥哥晒太阳的缺口,被重逢的甘悦冲昏头脑,一时疏于防范,竟让无孔不入的段D钻了空子。
内心的杀意翻江倒海,脸上却云淡风轻,“你来做什么?”
“咳咳…”段D的背脊更弯了,他蹲了下去,冉小安眯起眼睛,冷冷地望着他,突然手腕翻转,一股强劲的掌风直奔段D击去!只见段D以迅雷之姿侧身一闪,飞出去了几步,又轻飘飘地落回了地面,哀怨地说道:“你就这么着急要取为父的老命?我身子骨不行了,命不久矣…”
“你精神矍铄,怕是老不死呢!”冉小安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你不过就是想试探我能否还看得见你,放心,清楚得很呢!”冉小安指着他那副佝偻的身躯,呵道:“这皮囊既然如此不堪,不如扔了罢!”
“无法,习惯了。”段D空洞的眼窝凹陷,难以辨别神色,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也不再装腔作势,呵呵地笑了笑,“是了,看来你这双眼睛并非灵力操控,而是与生俱来,正如我这双眼睛一样。”
“那又如何?”
“不如何。”段D漆黑的眼球转了转,环视着偌大的喜堂,“真有不少人为你们贺喜呢!”
冉小安没有理会他,只是谨慎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段D找了个身旁的凳子坐了下去,轻笑一声,“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吧?你没告诉他们?”
“告诉什么?”
段D回望他,鹰隼般的寒光如冷箭般逼射而来,与冉小安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你…不能召出业火了。”
冉小安听到,寂静的大厅里涌起一阵喧嚣,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情绪,也不在乎那是什么情绪。如段D所言,冉小安并没有告诉安乐门的鬼魂,他们敬畏的业火已经成为永恒的传说不复存在,然而他不说,绝不是因为他惧怕震慑不了他们,一来是他懒得,二来是当真没有必要。冉小安不似段D游走于黑暗的深渊中,他虽命途多舛,却也不觉得自己缺爱,他领略过极端的狡诈残忍自私,也见识过极端的宽厚温暖良善。他比段D幸运得多,也柔情得多,虽然那一丁点柔情也所剩无几,却也足够他得到段D苦心孤诣也得不到的情感,那些被浪费殆尽,却弥足珍贵的情感。
段D或许是翻云覆雨般的厉害,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他把人性想得太简单,自命不凡地认定一个人的过往伤痛可以被随意利用玩弄,却忽视了,人是会改变的,会醒悟,会忏悔,会放弃,更会坚定。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恶俗,以践踏他人取乐,更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些被他轻易践踏的人一样懦弱,一旦被踩扁,便再也抬不起头来。
冉小安待骚动散去,才淡淡一笑,“我忘了,多谢提醒,倒省了我的麻烦。”
他昂首挺胸,用不容抗拒的威严高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有,我未曾害过你们,没有,我照样有办法消灭你们,他说的话…”冉小安翘起嘴角,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全部,都是事实。”
鸦雀无声。
冉小安成竹在胸,早在安乐门建立之初,谁该留谁该死他便心中有数,他不似段D只相信利益的牵绊,安乐门向来只留知恩图报的纯良之人,冉小安绝不会养虎为患。段D以为唯有压迫才能带来服从,却不知人心两面,冉小安有意为之的善,换来的,不仅是对力量的胆寒,更是死心塌地的忠诚。
安乐门之于里面的鬼魂,是带他们脱离地狱苦海的世外桃源,冉小安之于他们,不是主人,是庇佑他们的神,哪怕他失去了一半光芒,依然不影响他被虔诚地仰望。
鬼魂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冉小安虚抬了一下手,“不必如此,起来吧,本是大喜的日子,扰了大家的兴致,日后定然补上,这个人…”他瞥了一眼段D,轻蔑一笑,“是我寻了八年的仇人,这下可好,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段D幽暗的黑瞳中划过一丝讶异,随即转化为挑拨失败的不甘,其实他这样做并非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本性太喜欢算计,厌恶一切不可操纵的意外,一旦事情超出了预料,他便怒不可遏,以掩蔽他的不知所措。
冉小安早就成熟了,段D却还在原地踏步。
“段燃…”段D歪着那颗僵硬的头颅,慢慢咧开血盆大口,他笑了笑,泛黄的牙齿上还沾染着血迹,脱落得不剩几颗。
“你…没有业火…杀不了我…”
“彼此彼此,你也没本事杀我。”冉小安笑了,“成亲的日子,饶你一命,好走不送。”
“喜酒是要喝的,人…也是要杀的…”段D站起来,不似方才那般蹒跚吃力,只一眨眼的功夫,一道黑影便闪到冉小安的身后,冉小安反应极迅,他稍一侧身,堵住了那张逼近而来的枯槁腐烂的脸。
“你休想伤他!”冉小安啐了一口,“今非昔比,即便失了半颗金珠,我也不逊于你,段D,你最好识相一点!”
“哈…哈哈…祸水啊…祸水!”段D的腹腔中嗡鸣着可怖的笑声,左眼迸发出的灼热目光宛如烙印在了冉小安的脸上,看着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没有怜惜,没有失望,甚至没有诘责,只有恨,让冉小安读不懂的恨。
“他毁了金珠…毁了…举世无双的天意…他该死…”半晌,他终于颤声说道。
“段D!”冉小乐早已怒火中烧,他忍无可忍,蹿起来狠狠抽了段D一个耳光,“为了救我,小安险些丧命,而你,他的亲生父亲,竟然只惦念着那颗金珠?”
冉小乐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眶憋得通红,极力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泪,他心疼他的宝贝,俜伶孤苦受尽磨难,母亲抱他跳崖时没有丝毫犹豫,父亲夺他金珠时也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人对他的性命顾念分厘,一家人形同陌路甚至势同水火,纵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又如何?一切都是枉然。
“那枚破珠子就那么重要?若你非要追根究底,我凭什么该死?你自己不是更该死?不是你杀了我,小安也不会冒险走出这一步!”他紧紧攥住冉小安的手,身体因愤慨而不由自主地颤栗着,他盯着段D,神色不卑不亢:“如果你是父亲,我接受你的责难,如果你是强盗,是觊觎者,那就是荒唐,你没资格!”
“小乐,小乐…”冉小安连忙将他拽入怀中,一边轻吻他的眼角一边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着:“病才刚养好,莫要动怒,他不配的,不值得…乖,到我身后去。”
“我要陪着你…”冉小乐的声音囔囔的,生怕他丢了似的,像他小时候一样,有意无意地用手臂护着他,小安在他唇上点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他向后推搡,笑道:“你想逃也逃不掉,要伴我一辈子的,对吧?”
“嗯。”冉小乐还想说什么,见段D还站在那里,咬住了嘴唇,恨恨地瞪着他。
“郎情妾意啊。”段D刻意没有躲避方才那一巴掌,鬼魂大多知觉迟钝,以他的道行,更不可能感受的到一个瘦弱凡人的掌掴,可他不仅感受到了,甚至还泛起火辣辣的疼,答案只有一个,冉小安的半颗金珠在他体内发挥了无形之中的作用。再观察他的脸色,初时还急火攻心呕了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竟恢复红润,段D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的目光更加阴暗,仿佛冉小乐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膈应着他,不除不快。
“我…苦苦等了八年…燃儿,我就是想看看…看看你用一颗金珠能将这天下折腾成什么模样!八年前我杀了他,就是怕你有今日这般妇人之仁,以绝后患…你怎么可以…可以…为了这个废物,糟蹋了上苍赋予你的神力!那场屠城的大火才应该是你!才是你段燃!你现在…简直…”
“不可理喻,对吧。”冉小安笑了笑,语气淡薄而刚毅,“段D,可惜我不是你儿子,我叫冉小安,曾经是,现在是,今后更是。”
“天注定的事,不是你说的算!”
“我就是天。”冉小安平静地说。
耐心耗尽,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哼!”段D舔了舔那干涸的嘴唇,森然一笑,“八年前杀不干净的人,八年后再杀一次,段燃,你还有半颗金珠,可以再舍命救他一次,或者,你们再一次人鬼殊途,我也不虚此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段D!”一旁静静观摩的方槿站到了冉小安身畔,“够了!你只是嫉妒他。”
段D愣了一下,语无论次地质问道:“我嫉妒?什么?他?”
方槿挑眉一笑,声音极轻,却让段D听得真真切切:“他有冉小乐疼爱,你呢?叶儿媚何时肯赏你一个青眼?”